曹宏威
 2015-05-18
 
 
先天下之憂而憂
  

  陳南比我細一個天幹,在當今嫌棄老人的社會能夠結識一位交心的朋友難得。大家都知道陳南人緣好,但我相信他待我之友善,應該超越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如今,上天又何忍叫我送他這程呢?

  陳南在港大唸物理,我在中大教生物化學,但我們的交軌不靠科學研究。廿五年前,我毛遂自薦替《文匯報》做科學家專訪,假假地先後帶過六位記者出差,如今他們都各領風騷,成名立業;唯獨緣慳一面的,我沒有跟物理出身的陳南拍過檔。

  還好,我出任全國人大代表那十五年,就多了機會和陳南接觸。對於非專職的代表如我,查問國家資訊、組織運作的最就手源頭,便是資深記者大佬。於是陳南老總是我亦師亦友。有一個不成秘密的秘密,是駐京記者發完稿後就雞咁腳去京城著名的「簋街」消夜!結果,我習染成風,在香港加入了陳南的消夜隊成為中堅分子。

  陳南的消夜與眾不同。他是孟嘗君,你吃他飲!席間任由人客開話題,甜酸苦辣無任歡迎,社會畢竟是七彩繽紛的罷。然而,管你陰霾多厚、多濃,南總都給大家一幅陽光燦爛的遠景帶回家去。

  論吃得好,不在消夜。若幹年前香港商報在北京飯店宴請人大、政協的「魚翅撈飯」,堪稱經典佳作。一作對比,你馬上明白南總的消夜,只不過是充電的工作餐。陳南獨愛啤酒,即使席快散了,他仍不管是否已結帳,只要興之所至,他往住拿一張紙幣塞在侍應的手裏:「再來兩枝」! 近六、七年的消夜頻率高,雖然他的細胞都泡在乙醇裏,我見他依然不醉不胡言。本來南哥是老總,滿桌都是老友同事,盡飲多說也無妨,但是他的性格使他說話有分寸,點到即止。

  他和我都是灣仔街坊,我是有車之輩,雖然是錢七,他也絕不嫌棄。因此,我是他的夜貓腳。一上車,他的酒意似乎全消,他可以一事不漏地把當天大事逐件數,使我這個白牌司機,聽得津津有味:有新聞、有典故、有政論、有花絮、有內幕、有是非、有醜聞…兩枝公在車上放膽說來也不怕隔牆有耳,實一樂也。

  我交過不少傳媒朋友,雖然志同道合的不少,但像這樣能有十分鐘車程剖心置腹交談的,絕無僅有,真是我的好緣分。我銘記:陳南之待人接物,何止老吾老及人之老、實乃先天下之憂而憂。

  南哥離世前七小時,我們的相見已無語問蒼天。噫,上天忌才、能不痛心!

  曹宏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