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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部長龍應臺談辭官:像在水泥地里種花

2014-12-02
来源:鳳凰網

  幾個月前,龍應臺到醫院體檢,全身麻醉后,迷迷糊糊醒來,第一句話是:“請影視局到萬芳醫院來開會。”后來醫生和護士爆笑著告訴了她這件事。龍應臺自嘲自己在全身不能動的情況下,還想著業務,“不過,我至少還知道人在萬芳醫院”。

  龍應臺這個“文化部長”做得很辛苦,需要常常面對“立法院”的質詢。“立法院”和在野黨總是不斷敲打龍應臺:“部長,你應該讓人民‘有感’。”所謂“有感”,是他們需要龍應臺拿出“政績工程”。

  11月27日,龍應臺向“行政院長”江宜樺提出書面辭呈。而在龍應臺辭職前幾天,鳳凰網向其約訪時,她還在忙著寫提交給“立法院”的報告。今年5月,在“立法院”里,有立委質詢其兩岸交流的成績。龍應臺稱,她就任迄今最不滿意的是兩岸交流沒有進展,“這是件很荒唐的事情”。龍應臺認為這里面有各種原因,包括大環境的問題。“臺灣方面要求以部長身份訪陸,但大陸方面希望龍應臺以龍應臺女士身分參訪。”

  2012年2月15日,龍應臺正式就任臺灣“文建委”主委,5月20日后,“文建委”改成“文化部”,龍應臺成為臺灣首任“文化部長”。這是龍應臺二度為官,1999年底,在時任臺北市長馬英九的力邀下,她從德國回到臺灣籌備并任臺北市文化局局長。二度為官,龍應臺是帶著滿腔理想進入“文建委”的,“想為臺灣做點事”,有著學者為官的理想在。

  龍應臺做得辛苦,除了要常常面對“立法院”的質詢,讓龍應臺感到更吃力的是“這個社會充滿著不信任感”。龍應臺笑稱自己擔任“文化部長”像是在水泥地里種花,“水泥地就是這個社會充滿著不信任,而我在一個被不信任籠罩的環境里工作”。“文化部”的新政策常常遭到負面解讀。

  龍應臺常常萌生辭意,此前卻一直舉棋不定,不想讓自己的一走了之讓內閣團隊雪上加霜。今年2月,龍應臺向江宜樺提出辭呈,但被挽留。龍應臺稱,她和江宜樺的深談,讓她又堅定走下去。他們談話的主題是“我們讀書人所謂何來”,“當你付出一切,用盡了所有的智慧跟力氣,而社會籠罩的是一種不信任,或者你服務的對象不接受、不珍惜、不認同的時候,你還要以什么樣的力量走下去?”江宜樺的回答是:“真正最高境界政治理念的實踐是當整個社會都無法體會你所做事情的必要,而且甚至于當你所服務的對象都不珍惜你的時候,你還是要非常堅定地走下去,這是最高的政治實踐境界。”

  直到現在,龍應臺依然很贊揚江宜樺的說法。臺灣“九合一選舉”后,“行政部長”江宜樺內閣總辭,辭職那天,在江宜樺致辭結束后,龍應臺也發了言表示感謝,而她跟所有政務官說的就是江宜樺當初跟她說的話。

  但最終,龍應臺還是辭職了。她說自己是個女工的性格,到“文化部”工作的初衷就是做“第一里路”的基礎工程,她認為看不見的基礎工程是最重要的,現在,她覺得“第一里路”的基礎工程已經完成。

  完成了“第一里路”的工作,龍應臺要陪著母親走完“最后一里路”。“‘第一里路’是飲水思源,這個國家社會和人民給予你的,你要通過勤懇地工作來報答。母親‘最后的一里路’也是人生唯一的一次機會,這是私人的理由,所以我選擇這個時候離開”。

  龍應臺的母親應美君老年時已經不認得她,卻記得故鄉新安江的水,龍應臺帶她看過淡水河、多瑙河等諸多河流,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新安江的水啊……”。應美君們的一生被龍應臺記錄在了《大江大河一九四九》里,在大江終將流入大海之時,龍應臺決定辭官陪母親。

  對話

  選前提出辭呈是不希望和選舉結果綁在一起

  記者:江宜樺內閣在九合一選舉后總辭,你在選前向江宜樺提出書面辭呈。你的辭職跟選舉有關系嗎?

  龍應臺:你們可能都知道,我其實不是一個每天都在關心政治發展的人,我所有的決定還都是以文化為本位。之所以在選前提出辭呈就是不希望和選舉結果綁在一起。我回頭看這一千天的工作,在同仁的努力下,一些基礎已經打下,我的初衷已經達到了。

  記者:你將“文化部長”的工作比作在水泥地里種花,怎么理解?

  龍應臺:三年之中,因為不理解而遭到的批評跟攻擊,從表面上看是超過我感受到的支持,現在新媒體的狀態,大家都知道。對我來說,比較大的挑戰是,當你飽受打擊的時候,你還要怎么堅定“我甘愿為牛”的這個心情。我高度贊揚江院長,他似乎比我更早看清,我可以接受批評、不理解,但是我全身都是劍,我認為我在為這個國家服務時,我就是一步步往前走。這種堅定的勇氣,其實是對我這樣的政務官最大的考驗。

  這三年里當然有覺得灰心的時候。第一年的那種灰心,比較多的是問自己到底在干嗎,這種頻率比較高;第二年,我覺得到了一個境界,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按照心中的那把尺一步一步地做。這個年頭的政務官,心里可能都要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篤定。

  記者:如果回到三年前,你還會接受“文化部部長”這個職務嗎?

  龍應臺:這樣說好不好,不一定回到三年前的那個點,我覺得作為一個作家、一個讀書人,如果有一個時刻允許你的理念來實踐,有一個機會為你的國家、你所關心的一群人做奠定基礎的事情,我還是一樣愿意,這是肯定的。我無怨無悔。

  回到書桌,依然和社會進步有關系

  記者:你不太想談政治,但曾在《看世紀末向你走來》的序言里提到現在的領導人是法律人對臺灣走向的影響。在你看來,領導人閣魁,他們的專長是否會影響整個臺灣的走向?目前法律和政治的學者入閣比較多,如果財經學者或者有財經背景的人入閣對大環境是不是會有正面的幫助?

  龍應臺:在現在的民主分工的社會里,我認為一個真正的領導人并不一定是你學什么才合適做什么。難道說文學系畢業的人才能夠做“文化部部長”嗎?我認為這是把領導人這個詞窄化了。一個做決策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能夠找到對的人在對的位置上做對的事,他能夠包容、傾聽,能夠很快地做決策,他有判斷力,有全球視野,他又有在這片泥土上去奉獻的心。這是我對于領導人的認知。不管是“文化部長”,還是“行政院長”,還是“總統”,學什么才做什么,這是一個非常窄的定義。

  記者:現在是松一口氣還是不舍?

  龍應臺:你看我的好朋友圈子的反應就知道了,他們一方面覺得,我回到他們身邊了,但是另一方面覺得,對于臺灣的前途,大家心里都是有很多的憂慮。對我而言,我只不過是在不同的位置上而已,你想想看,當我做作家時,我跟這個社會的進步沒有關系嗎?在公職上面是一種工作方式,回到我自己的書桌,那就是另外一種工作方式。

  記者:好朋友知道你要離開,有幫你打氣嗎?

  龍應臺:朋友們都是矛盾的心情,從公事的角度來講,希望我多做一年半,但從關心我個人的角度講,又希望我回到他們身邊。他們不知道的是,我自己的文化時間表,在滴滴答答地走,這個會提醒我,我是個工頭性格的人,建一百層的大樓,我就是那個來打地基的人,所以我自己最清楚那個地基什么時候打好,我覺得可以了。

  社會進步要有最優秀的公務員團隊

  記者:辭職之后,除了照顧母親外,有沒有別的計劃?比如寫一些官場記之類的書。

  龍應臺:離開公職我一定會回到文人安靜的書桌,寫作一定是我的本位,但至于會寫什么樣的書,那就看了,我有很多的念頭,我還想寫一個推理小說呢,至于你剛才提到的官場現形記,以我的性格我對這個的興趣比較少,我會比較關心我們的文化建設政策怎么做,而且這是臺灣最迫切的,如果我要寫,會寫文化政策和文化建設。

  記者:接下來會去環繞旅行嗎?

  龍應臺:接下來幾天,我會跟同仁進行無縫地銜接,要做到最細。我踏進“文化部”的第一天,就跟同仁說,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一個最優秀的文官團隊建立起來,因為民主政治里頭,部長常常換,以前新聞局長也沒幾個月就換一次。一個國家要穩定進步,一定是有文官制度的,有穩定向前的信心,而且要非常非常堅定。這個信念,我從第一天就開始講,已經講了三年了。

  我覺得社會進步一定要有最優秀的公務員團隊,我必須說這三年之中,一般社會比較看不到的是,我的團隊在磨練,對他們有視野開闊的要求。臺灣在艱困的政治外交環境中,用文化去打出一條生路來布局,我在這件事上花了相當多的功夫。

  我特別希望我們的社會對公務員多一點鼓勵,我們教孩子都知道鼓勵會讓人往前走,鼓勵會讓他更有力量,而臺灣就需要這種力量。一個社會要進步,一定要有受到鼓勵的公務員才行。3年了,在我離開的前夕,我還是要說我們這個社會一定要給公務員尊嚴,一定要給公務員溫暖的鼓勵,這個社會才會進步。(鳳凰網/葉宇婷) 

[责任编辑:陈明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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