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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味的归属:香水瓶里的东西文化差异

2014-12-09
来源:新周刊

东方元素在香水业中行之有年,但如何调制一款真正让东方人产生文化认可的香水,还处在课题研究阶段。

早在上世纪70年代,东方文化便开始影响现代香水的设计。让·巴杜(Jean Patou)“1000”的香水瓶设计来自中式鼻烟壶;圣罗兰的“鸦片”香水瓶造型,则来自古代日本武士随身携带的药盒印笼。此后数十年,东方文化一直是香水产业的灵感来源之一,且突破了造型设计的局限,西方调香师也因而热衷对东方文化的探寻与演绎。娇兰的前任调香师Roja Dove,今年年初也发布了一款最新的中国香水“女娲”,这款只在英国哈罗德百货(Harrods)销售的香水有着茴香和蜡菊的香气,与中国人的中国,并没有太多关系。

香水中甚至有一个香型的大类,称为“东方香调”(oriental),可见东方文化在香水中的重要性。但此“东方”指中东、印度一带。这些国家自古盛产香料,在辛香、檀香,尤其树脂、香脂类的香料使用上,有着源远流长的文化。于是,香水业把运用到大量起源于该地香料的香水,称为“东方香”。东方香大多浓郁醇厚,让人联想起浓墨重彩的阿拉伯风情。

伴随着中东市场在奢侈品世界的话语权,沉香木(oud wood)正在全球香水行业风靡。概因沉香正是中东市场备受欢迎的香材,天然沉香油气味丰富而厚重,是带有动物气息的木香,同时伴随些许树脂香气。但调香师并不满足于沉香本身的丰富层次,他们以沉香为主题,发挥出不同的风格,或摩登或神秘,或华丽或妖娆。

成为潮流的好处之一,便是让沉香这种昂贵的香材,开始出现在商业品牌中。除了昂贵的沙龙香水,如今价格适中的商业香水中也有了沉香。香港连卡佛的Creed香氛店里,便有一款“皇室沉香”(Royal Oud),这里的沉香伴随干燥雪松与辛辣胡椒,属于硬朗派;华伦天奴去年推出的Valentina Oud Assoluto则属于皮革气息十足的暗黑派沉香。

淡雅的桂花到了西方调香师手里,全然不是李清照词中“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的那簇桂花。

然而,在中东之外,还有一个“东方”也在成为香水业的主力军,那便是西方概念中的“远东”,即今天的东亚。

中国和日本等东亚国家对香水业的影响更多在于文化层面。汉茶、桂花、竹子等植物已经出现在不少香水中;甚至禅宗、漆木屏风、牡丹亭、龙王这些概念,也曾被调香师作为灵感来源。不过,传统调香师用于诠释东亚文化的气味,与东亚消费者的嗅觉认知与审美之间,依旧处于“磨合期”。

例如中国人非常熟悉的“茶香”,在传统香水中大多以“香柠檬为主的柑橘搭配植物青香”来体现,这一香气架构,其实更符合伯爵茶等西方茶。对于淡雅的桂花,西方调香师的鉴赏角度与中国人也俨然不同,他们或是突显花香特质,以白花相衬,做得缤纷馥郁;或是捕捉到桂花香气中的内酯成分,用桃子杏子等气息去体现,做成甜美果香。全然不是李清照词中“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的那簇桂花。

服装品牌ShanghaiTang的“玉龙雪山”(Jade Dragon)香水,则是不错的对“有东方文化气质的香水”尝试:充满植物气息的柑橘与罗勒,温暖沉稳的雪松与琥珀,分别象征着祥和的“玉”与具有力量的“龙”。还有上海家化的双妹“夜上海”香水,采用复古的素心兰香调,复刻30年代东方名媛的典雅气质。法国沙龙香水品牌By Kilian的“亚洲神话”系列,则借用了更古老的传说,从《桃花源记》到宣纸上的水墨画,算得上是更为大胆却细腻的创作。

东亚消费者对“水”香的喜好,以至许多销售员常常用“闻起来像沐浴后的自然体香”来向他们推销香水。

但一直到最近,香水业才有了“裸香”一词,它代表了东亚人热爱的那种凑近了才能闻到的淡淡的香味,与沉香几乎是截然相反,却因为巨大的东亚市场而有望成为香水业的下一个宝藏。

东亚消费者对香水的了解与接触虽然晚,但也形成了独特的审美观。以中国为例,儒家思想讲究内敛、含蓄、秀雅,这形成了中国市场斯文淡雅的嗅觉审美倾向。在购买香水时,消费者甚至会把“是否会对旁人造成干扰”、“是否适合商务场合”等的重要性等同于“是否彰显出自我个性”。

这种独特的审美就要求香水产业不再一味地生产“性感”、“浓烈”和“甜腻”的香水,而是兼顾不同文化背景的消费者所需。在东亚市场上大获成功的香水中,最著名的是具有日本血统的三宅一生与高田贤三。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作为水生花香调的开创者,问世至今,在知名度与销量上一直名列东亚市场前茅;高田贤三的“水之恋”女士香水更以睡莲为主角,营造出纯洁清澈的淡雅水香。对应的男士香水“风之恋”,同样以清澈水香为主调,是许多男性消费者入门香水首选。

观察市场上其他的热门香水,不难发现东亚消费者对“水”香的喜好标准。大卫杜夫“冷水”、阿玛尼“寄情水”甚至是迪奥1966年问世的“清新之水”(Dior Eau Sauvage)一直是中国男士香水销量榜的前几名,可见中国男性在香水选择上的谨慎和低调。这种对清新自然淡香水的热爱,以至许多销售员常常用“闻起来像沐浴后的自然体香”来向他们推销香水。

而在中国女士香水的销售榜上,除了常年位居第一的“香奈儿五号”之外,则是香奈儿“邂逅绿色气息”、雅顿“绿茶”和马克·雅各布“小雏菊”等。相对香水界最常用的“性感火辣”、“张扬自我”等广告宣称,中国女性更偏爱诗意淡雅的概念,并认为若隐若现的暗香,才是优雅得体的表现。爱马仕的花园系列,正是以高品质的用料,中性简约、自然清新的风格,在中国市场上取得良好的销量,成为许多消费者在商务场合的首选。

如何把抽象的文化元素用具象的气味演绎并被主观的嗅觉所接受?这或许是一个跨艺术领域的课题,因此也更需要以西方面孔为主体的调香师对东亚文化有更深入的了解,把东亚的古老文化嗅觉化。

专访Roja Dove Roja Dove,Roja Dove高级定制香水店创始人,前娇兰调香师,英国创意文化大使

香水和中国之间的联系仍十分微弱

《新周刊》:你是如何想到调配香水“女娲”的?又是如何理解这个中国神话人物的?

Dove:作为一个西方人,要想理解和探索中国古代神话并不容易,因为中国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基于象征主义。我对《易经》的主旨就非常感兴趣,阴阳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竟能共同作用,组合成更强大的力量。我对龙和凤也非常着迷,这两种生物分别从火与水中诞生,却能和谐结合。这启发了我将龙的男子气概和凤的女性特质融合进一款中性的香水中的灵感。完成调配之后,我便开始思考这款香水的名字。找到一个能将文化与创意融合在一起的香水名对我而言十分重要,我的调查研究将我引向了女娲。根据中国古代传说,女娲赐予花朵怡人的香气,赋予人类丰富的文化。这一切就好似我注定要发现她的故事一般。

《新周刊》:你觉得你创造的这位“女娲”与现代东方有联系吗?它会更吸引来自这一文化的东方人还是对东方文化有兴趣的西方人?

Dove:我们需要牢记的是,我们并不是在用鼻子感受气味,而是大脑中最基本的部分——小脑。我们对气味的反应并非与生俱来,它与记忆或生活中某个特定时间发生的事件息息相关。这就是为什么嗅觉是所有感官中最为私密的。无论是西方或是东方的消费者,它们对女娲香水的阐释都与各自的记忆相关,是因人而异的。虽然这款香水是为了向中国神话致敬,但我并未试图将客户群单一锁定为中国客户。自女娲香水在哈罗德百货独家发售以来广受欢迎,这一点我非常自豪。

《新周刊》:什么样的气味会让你联想到中国与东方?

Dove:每当我想到东方,脑海中会出现那些神秘的和异国的东西。当我在调制女娲香水时,我想要捕捉到东方不为人知的、独有的自然元素,给人一种无声的敬仰或是冷静、克制的感觉。我选用了桂花,这种只有中国产出的特别花卉。它的香气能给人带来感官的享受。它与其他香料一同组成了香水的基调,是对始于中国的丝绸之路的致敬。同样,这也运用《易经》的理念,花香的柔和与辛香的刚毅共同作用。

《新周刊》:现代中国人总是感受不到自己与市场上“灵感源自东方”的香水的联系,你如何看待这个现象?

Dove:其实香水和中国之间的联系仍十分微弱。一方面是因为香水本身源自西方,另一方面则是中国的顾客对于香水的认识度还不够。人们往往很自然地选择大牌香水,只买那些他们知道的品牌,但我相信这个现状正在渐渐转变。如今的中国顾客开始寻找“真正”的香水,他们了解香水的渠道现已不局限于那些香水广告或是推广活动。在RojaParfums的香水系列中,我刻意调配不同类型的香水作为平衡,让不同的顾客更深入了解香水,更帮助他们在香水乃至香氛这个大家庭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味道。

《新周刊》:香水的阐释都源自记忆与传说,你最喜欢的香水或气味与哪一段记忆有关?

Dove:我现在在用的香水,是我为自己特别调配的,里面包含了我喜欢的所有成分,是一款属于我的私人香水。但要说起人生中最令我难忘的味道——大概是五六岁时,某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母亲穿着金色小礼服站在我的房门口,走廊上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得闪闪发光,宛如天使光环环绕一般。当她走向前,和我道晚安时,她身上的香味,混合着她脸颊上的粉味,弥漫在我周围。正是那一时刻,决定了我的人生走向。嗅觉记忆是唤起回忆最强有力的方式,这个味道我会一直铭记在心。

[责任编辑:宋斯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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