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東方周刊》記者武剛/山西報道

 

　　煤市黃金十年終結時，山西經濟面臨重壓。

 

　　2014年11月，動力煤價格為296元/噸。而在2011年10月，動力煤價格則為853元/噸；煤價走低讓山西煤企經營狀況急劇惡化，“一煤獨大”的山西經濟備感壓力。

 

　　“山西因煤而興，也因煤而困。”山西省委書記王儒林說。

 

　　為了突破困局，山西官方于2013年7月后相繼出臺多項減負新政；2014年12月1日，山西省內全部煤檢站和煤票被撤銷，數萬名曾依賴“收費”生存的人面臨分流安置。省內媒體將上述新政稱為“煤炭革命”和“斷腕求生”。

 

　　“減負新政”杯水車薪

 

　　2013年1~5月，山西大部分煤企的煤炭銷售價格已逼近生產成本線，近半企業虧損。

 

　　數據顯示：山西噸煤平均利潤從2011年的139元下降到2013年的45元，2014年前三季度僅為2.6元，“一噸煤的利潤只相當于一瓶礦泉水。”近兩年，市場下行造成的煤炭產品價格下跌已使山西減收4000多億元。

 

　　煤價斷崖式下跌使煤企稅費負擔沉重的深層次矛盾更加突出。山西省財政廳統計，2013年，山西煤企稅費負擔超過390億元，稅費成本占煤企總成本三分之一，其中費又占稅費成本的三分之一。

 

　　山西煤炭行業的集體困頓，促使山西省政府在2013年7月25日推出《進一步促進全省煤炭經濟轉變發展方式實現可持續增長的措施》(“煤炭20條”)。

 

　　“煤炭20條”主要措施為：2013年8月1日~12月31日，暫停提取煤炭企業礦山環境恢復治理保證金和煤礦轉產發展資金。中國(太原)煤炭交易中心交易服務費減半收取。另外，從2013年8月1日起，對山西省內實施煤電聯營、煤電一體化和簽訂煤電長期合作協議等的發電企業，給予發電指標傾斜，鼓勵其節省運力，節約成本，清潔高效，就近用煤。

 

　　山西財政廳負責人表示，省級煤炭行業的行政事業性收費全部取消，亂攤派、亂收費以及違規收費項目全部取締。通過涉煤清費，減輕煤企負擔約108億元。

 

　　2014年5月22日，針對煤市下行壓力增大、煤企虧損嚴重這一嚴峻現實，山西省政府在“煤炭20條”基礎上，又出臺17條相關措施，其中包括取締未經省級以上政府批準的涉煤收費項目，可為企業減負50億元。

 

　　新政似乎收效甚微——2014年1~2月，山西煤企虧損額達40.2億元；3月末，煤企庫存比年初增加32%以上；2014年上半年，同煤集團營業收入1092.48億元，凈利潤則為-5.35億元；山西潞安礦業集團營業收入1091.83億元，而凈利潤則為-1.34億元；陽泉煤業(9.21, -0.33, -3.46%)集團上半年凈利潤為-1.00億元；山西五大煤炭集團噸煤綜合平均售價下跌幅度同比超過20%。

 

　　2014年11月3日，山西省國稅局發布數據：2014年前三季度，山西煤炭生產行業稅收減少106.3億元，同比下降25.6%。

 

　　業內人士認為，煤炭新政難以扭轉煤炭行業下行趨勢，“當前，煤市持續低迷的根本原因在于供需關系，產能釋放過大，供大于求。”

 

　　同煤集團財務部門一位干部直言：減負新政與煤價下跌相比，只能算杯水車薪，“發展基金減少3元，轉產發展基金減少5元，環境恢復基金減少10元，一共減了18元，可煤價一跌就是200多元，怎么比？”

 

 

　　對于礦工張成來說，最關心的事莫過于煤價。

 

　　46歲的張成在同煤集團晉華宮礦300米井下工作了21年。晉華宮礦建于1956年1月15日，為同煤集團73座煤礦中的主力生產礦井，位于山西省大同市西12.5公里，主產優質動力煤，產能340萬噸，現有7500名職工，張成是其中之一。

 

　　雖為生產掘進隊的老礦工，但張成并不清楚“減負新政”的具體內容，他只知道，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正因煤價走低而發生劇變，“煤價高的時候，井下礦工每月能拿到1萬元，現在為5000~7000元。”

 

　　煤價下滑嚴重，礦里要求礦工節支降耗、修舊利廢，礦工們把井下多年前的材料、設備都撿回來維修后繼續使用，“一根黏合用的樹脂藥1~2元，以前用不完就扔在井下，現在一根都不能浪費，用不完必須撿回來。”張成說，“礦里對礦工井下使用材料的數量進行考核，稍有超額就要扣工資。”

 

　　張成是掘進隊的工會主席，他所在的掘進隊有100多名礦工，“以前，每個月礦里會給掘進隊600~700元的辦公經費，現在每月只給150元。”

 

　　對礦里的做法，張成表示理解，“日子不好過，勒緊腰帶渡難關。”張成說。

 

　　現在，晉華宮礦的首要工作是“力保7500名職工的工資”。晉華宮礦黨委書記吳罡說，目前一噸煤的成本為286元，其中60%是職工工資，“要想保工資就必須壓縮其他成本。”吳罡說，2014年為了壓縮成本，年初定下來的許多工程都停掉了。

 

　　吳罡說，2014年1~11月，礦里各種廢舊物資和小型設備、配件復用率達到90%以上，實現回收價值2563.9萬元，修舊利廢470.4萬元。

 

　　晉華宮礦財務副總房文霞說，成本已無壓縮空間，“如果煤價繼續下滑，職工工資就無法保證了。”

 

 

　　也有讓吳罡想甩卻甩不掉的包袱，比如“企業辦社會”。

 

　　吳罡指的是由同煤集團出巨資建設的晉華宮礦國家礦山公園(下簡稱礦山公園)，現在，這個公園已經成了晉華宮礦的“沉重負擔”。

 

　　晉華宮礦與舉世聞名的云岡石窟相距很近，中間僅隔一條“十里河”。據吳罡回憶，相當長時間，晉華宮礦源源不斷的煤塵飄向石窟佛像，被世人譏諷為“黑色袈裟”。另外，晉華宮礦等8個煤礦的礦井水、工業廢水嚴重污染了十里河。

 

　　2008年春天，一場保護云岡石窟的行動展開——為了避免煤塵、粉塵對云岡石窟的侵蝕，大同市政府對同左干線公路進行改線，將周邊的不協調建筑物和構筑物拆除，建設總面積為224萬平方米的云岡大景區，晉華宮礦的南山井區也在其中。

 

　　早在2001年，晉華宮礦已開辟了“煤都井下探秘游”項目。“為了配合大同市的統一規劃，已產煤50年的南山井區關閉，開建礦山公園。”吳罡說。

 

　　2009年6月，礦山公園建設融入云岡大景區規劃。“煤都井下探秘游”和礦山公園整合。據山西媒體報道，礦山公園及周邊綠化面積超過750畝，綠化覆蓋率達到86%，“幾百萬噸的矸石山用1米多厚的土層掩蓋，上面種樹，費用很高。”吳罡說。

 

　　2012年9月7日，礦山公園開園。相關資料顯示：礦山公園包括煤炭博物館、工業遺址參觀區、仰佛臺、石頭村、晉陽潭、井下探秘游、棚戶區遺址區七大景區，占地面積36萬平方米，總投資4.63億元。同煤集團董事長、黨委書記張有喜將礦山公園的建成稱為“同煤集團發展非煤產業、實現由資源優勢向產業優勢轉型的重要標志。”

 

　　僅過兩年，巨資修建的礦山公園已讓晉華宮礦不堪重負。

 

　　據媒體報道：2012年9月7日~2014年10月7日，礦山公園累計接待中外游客 102.12萬人次，2013年4月份公園實行售票制以來，截至2014年10月7日，實現門票收入60.5萬元。

 

　　吳罡告訴《瞭望東方周刊》，每張門票160元，由于礦山公園是工業旅游項目，游客少，一年門票收入只有三四十萬元，而礦山公園的運營費用一年要200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