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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和站街女:艺术中的妓女

2015-09-15
来源:凤凰艺术 

 "在十九世纪晚期的巴黎,嫖娼是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想了解那个时代的艺术,甚至之后发生的一切,嫖娼可谓不可不知。"

我们常常轻视1900年左右法国绘画的印象派和其他绘画派别:那看起来不过是向日葵、干草堆、婴儿和女芭蕾舞者的集合,印在明信片上,挂在卧室墙上,看着还算不错。事实上,法国的现代绘画却不只是看着舒心而已。十九世纪的巴黎是社会发生重大变革的中心城市,那个时代的艺术所描绘的远不止自然景观。它描绘的是那错综复杂的新城镇,对一切毫不避讳,甚至描绘了红磨坊的妓院。

“艺术是什么?是嫖娼”——夏尔·波德莱尔

本月,“华丽与凄惨:嫖娼绘画,1850-1910”在巴黎的奥赛博物馆开幕。这是第一个以嫖娼为主题的大型展会。嫖娼对巴黎
艺术家而言是主要的创作主题,就连时代最具变革意义的两幅作品——马奈直率的《奥林匹亚》和毕加索扭曲的《亚威农少女》——都描绘了性工作者。这一主题对法国现代绘画至关重要,却总是受人冷落。嫖娼,在当今依然是见不得光的,而对这些画家来说却是现代的事实,当他们从夜色女郎那儿得到灵感时,时常会想,画室和妓院也许没有什么区别。夏尔·波德莱尔在自己早期的日记中就把这层关系挑明了:“艺术是什么?是嫖娼。”

藏污纳垢之处

如今我们把嫖娼看做社会秩序中最不堪的一层,避而不谈,即使要谈也是满嘴嫌恶。然而在十九世纪晚期的巴黎,嫖娼是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是私人交易,也是公共生活的延伸。拿破仑三世统治时期对嫖娼严加管制,这些条例延续直至二十世纪。拉客是违法的,妓女必须向警察登记,只能在一家妓院接客,而且要纳税。(1946年法国就已宣布开妓院违法,卖淫仍然合法,尽管现在国内仍在激烈争论,是否应像瑞典一样把嫖妓列为犯罪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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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兹·罗特列克的《磨坊街》描绘巴黎妓女在强制医疗检查中受到的羞辱

所谓的“风化纠察队”的城管和督察性情无常,臭名昭著,报纸上常常会有不幸妇女被抓入警察局后自杀的新闻。十九世纪的妓女每月也要忍受法定医疗检查。这种检查在对妓女十分痴迷的画家亨利·德·图卢兹·罗特列克的作品《磨坊街》中,比性工作本身更令人蒙羞。冷硬,毫无媚色可言的女人穿着女式衬衫和长筒袜,却没穿裙子和内衣,看上去精疲力竭,羞愧难当。比起受嫖客的罪,她们更像是官僚主义的受害者。

“交际花德·拉·佩瓦侯爵夫人在富丽堂皇的庄园接客,打开浴缸的龙头,流出的是香槟。”

交际花在妓女这行的地位较高,她们卖的不仅是身体,还有魅力,才情和名望。许多交际花都成了名人,她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裙下之臣都会在著名报刊上出现。德·拉·佩瓦侯爵夫人是第二帝国(1852-1870)的顶级交际花,出身在莫斯科的犹太区,几经辗转来到香榭丽舍大道,在当地富丽堂皇的庄园接客。打开庄园浴缸的龙头,流出的是香槟。(1884年去世后,她的最后一任丈夫把尸体浸泡在甲醛中,放在阁楼里。这个举动当时吓坏了他的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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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花德·拉·佩瓦侯爵夫人在十九世纪的巴黎算是名人,在著名报刊上可以看到她的动向和恩客。

艺术家和作家尤其会受到各个等级的妓女和交际花的吸引。交际花阿波罗尼亚·萨巴蒂尔,她的追求者也称其“总统”(La Présidente),把自己的家改造成了一间高雅沙龙,常常造访的有欧仁·德拉克罗瓦,居斯塔夫·福楼拜,尤其是夏尔·波德莱尔,简直把她当成雇佣的缪斯女神。在奥赛博物馆,交际花萨巴蒂尔出现在学院派雕塑家奥古斯特·克莱辛热的大理石雕塑作品《被蛇咬到的女人》里,当时引起很大争议,原因主要是雕塑原型是萨巴蒂尔的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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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蛇咬到的女人》原型是1847年著名交际花,裸体的阿波罗尼亚·萨巴蒂尔(来源:奥古斯特·克莱辛热/CC BY-SA 2.0 fr)


交际花早在文艺复兴时期就充当着艺术家的模型和缪斯。例如,提香1538年创作了慵懒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里面的爱之女神其实是安吉拉·德尔摩洛,当时威尼斯身价最高的交际花之一。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爱德华·马奈不顾世俗眼光,画下了城里人人(至少有品位的男人)皆知的一幕。沿袭《乌尔比诺的维纳斯》的精髓,马奈展现了一个裸女躺在床上,脚上拖鞋摇摇晃晃,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带,发间别着一朵鲜花。她表情严肃,甚至于没有表情。这幅画带我们离开了女神和水仙子的世界,来到了妓院盛行的淫都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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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奈的《奥林匹亚》风格大胆直率,令1865年的巴黎沙龙蒙羞(来源:爱德华·马奈)


马奈扯下了所有能令妓女形象为人所接受的神话面纱

马奈《奥林匹亚》的模特其实并不是妓女,但在此之前,他的艺术家同伴薇陀琳·茉兰在他挑战世俗的作品《草地上的午餐》和其他作品中已经出现过。无论如何,1865年,在当时最重要的艺术盛事——巴黎沙龙展出《奥林匹亚》后,他引起的轰动前所未有。报纸写道有女观众在画前大哭,令其他作家愤慨不已。马奈扯下了所有能令妓女形象在艺术殿堂为人所接受的神话面纱。更糟的是,他用了新的画法,不用传统的单点透视营造立体感,画风大胆令学院派无法原谅。《奥林匹亚》里的人物完全僵直,被平面化成纯粹的色块和轮廓线。

马奈的《奥林匹亚》在两方面引起轰动:一是形式方面,二是社会方面。画里的女人奥林匹亚摆的姿势像是爱之女神,但她其实不过是妓女。再者,《奥林匹亚》这幅画看似三维,实际上只是二维的画作。马奈惊世骇俗的天赋在于他了解三维和二维手法有共通之处。马奈之所以能营造平面效果,之所以能创造激进的二维画法,令抽象派气急败坏,恰恰因为新巴黎的社会习俗和规则正土崩瓦解,典型标志就是妓女地位由社会边缘向中心的转变。正如马奈的著名研究学者 T·J·克拉克所写:“这幅画坚持自己的物质主义,却是体现于妓女的一督。”正是有了嫖娼,或嫖娼的意象,现代艺术才能诞生。

假画

马奈的好友波德莱尔写过,非但艺术本身是嫖娼的一种形式,巴黎自身就是一个巨型妓院。画画,正如马奈所展现的,是诱导转向法:通过掩饰真相引诱观众的目光,通过在纸上写字或在帆布上作画,让字画好似成了真的人生。然而,只有一个有品位的人——其实该说有品位的男人——才能如此自重,将艺术创作等同于单调机械的性工作。

“大多数妓女都是逃离法国各省的绝望之人。”

交际花也许能穿金戴银,用凯歌香槟沐浴,但大多数妓女都是逃离法国各省的绝望之人,身无分文,险象环生,常常沦为暴力的受害者。有时候,看到图卢兹-罗特列笔下的巴黎妓女在强制医疗检查中受到的羞辱,看展览的人们会对真相有所了解。但更多时候,现代艺术家只是沉浸在“欢愉的妓女”这个意象里,事不关己,毫无同情,就如嫖客般享受性爱般享受画卷。

这是幻想:一种深植于现代艺术中的幻想,但终究是假象。直到二十世纪,艺术家——尤其是女艺术家——才开始用无关风月的眼睛审视嫖娼的真相。我尤其想到香特尔·阿克曼,一位敢为人先的比利时导演。她的代表作《让娜·迪尔曼》简单汇总了一个寡妇日常生活,寡妇的唯一收入是在家卖淫。《让娜·迪尔曼》是女权主义电影的标志,呈现的卖淫不是个人喜好,而是生活所迫,这也是女性从未完全独立的社会系统的缩影。这种认知,就算是十九世纪最激进的男艺术家,也无法接受——即使在妓院昏暗的灯光下,即使他们可以从那些可怜女孩的脸上看到,也不会接受。

[责任编辑: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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