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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纠葛在新与旧之间

2015-10-08
来源:搜狐读书频道

        《声之善恶》是汪晖对鲁迅的两个重要文本《破恶声论》和《〈呐喊〉自序》作出的再阅读和再阐释,系三联书店经典通识讲稿中的一种。汪晖认为,经典文本本身存在着超越时空的潜力。经典之为经典,就是因为其包含了产生经典时空的意义和再解读的可能性。

  《〈呐喊〉自序》入选过高中教材,是鲁迅作品里为人所熟知的一篇文章。它以回忆的方式,记录了鲁迅思想的转变。阅读它,可以清晰地帮助我们理解鲁迅弃医从文的心路历程转变,找到鲁迅文学创作的根源所在。文章塑造了一个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人生的鲁迅,展现的是鲁迅自新的一面。

  《破恶声论》则采用一种比较古雅的文章样式。由于鲁迅使用的是生涩难懂的古文,故历来关注度较低。但凡研究鲁迅者,对此文阐释均言之了了。汪晖以为,这篇古文是鲁迅有意识创制的一种文章形式,它区别于我们通常所说的古文(即文言文),而是古文论文。它的古文形式包含了对“文言文”的反动,是对当时流行语言体制的根本否定。他是以“古”的形式反叛着“旧”。

  “伪士可去,迷信当存”,是鲁迅在《破恶声论》里要破的恶声之一。鲁迅试图以自我实现和自我启迪方式,找出未来中国的出路,所以他选择一种古奥的文章样式来对抗着时文。在鲁迅看来,宋以后产生的文章样式,是伴随着科举制度化而形成了一种有文无质的语言。他要做的,则是造出怪句子和古字,回到更为纯粹的古文形式中来,借以批判宋以降而形成的政治文化传统。

  鲁迅的这种思想根源于他的老师章太炎。鲁迅在日本的时候,曾对太炎先生执弟子礼,听过他专门讲的《说文解字》课。而章太炎坚持以古文字来排满,以学术精神来观照政治,内心深处浸染着深切的爱国情。章太炎这一情怀也深远地影响着鲁迅,使得他一度热衷于古文写作。《摩罗诗力说》《科学史教篇》和《文化偏至论》均是那时候的作品。在文章里,鲁迅所要批评的“恶声”对象有二:一为“国民”,二为“世界人”。同时,他又隐隐约约感觉到启蒙者会利用启蒙为幌子,将中国人引向另外一种愚昧当中。于是,鲁迅以“心声、内曜、白心”作为出发点,提出了“伪士当去,迷信可存”的著名论断。这就区别于当时流行革命志士眼里的启蒙与革命。

  年轻时的鲁迅,是有着一以贯之的独立思考。这种个体意识的觉醒,固然与他成长经历有关。但我想,更主要的还是他不从众与不盲信。晚清以降,破迷信和破宗教是当时社会的主要潮流。而破迷信和破宗教的背后,是对“国家–民族”概念的不认同。而迷信与宗教根源的是古人虔诚的信念,是“心声、内曜、白心”之念,是基于“心声、内曜、白心”之上而产生的超越生产的需求。说到底,迷信和宗教是维系国民“国家–民族”意识的根本所在。鲁迅以为,与其要“破其信”,不如“正信”。即以科学、公理、文明、进步来引领大众,让他们从迷信中超脱出来,进而有着更高的精神需求……

  通过对这两篇经典文本的再解读,汪晖试图帮助我们重新找到鲁迅思想根源之所在,找到那特殊的文化语境里,鲁迅存在的意义。

  鲁迅曾说,三十岁以前的人不太容易读懂我的作品。大意是,要读懂鲁迅,需要的是丰厚的现实人生经验。鲁迅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这自然与他成长经历有关。他曾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能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敏感的人,是易于走向偏执的。而鲁迅却是少有的几个不偏执的人,这与他对立矛盾统一的思想相关。复旦中文系教授郜元宝在论及鲁迅的时候,提出鲁迅思想的核心是“立人”。而要立人则须得先立己。

  鲁迅思想的形成,其实,有着一个漫长进化的过程。早年间,他做过很多梦。其中,有一个便是渴望成为“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的英雄。”只不过,这样的梦,随着年龄的日长,便生成了使人“分外寂寞”的苦闷情绪。

  早年的鲁迅,思想是复杂的,杂糅了西方浪漫主义、虚无主义以及章太炎的国粹思想和尼采主义。而这种复杂,有的几乎是相互矛盾的。他一方面要拼命否定自我,另一方面却要不断确认自我的存在。对此,汪晖在书里曾这样评述着:

  鲁迅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说明了“民主专政”这个由两个对立的词结合起来的概念的准确性。今天的中国社会虽然跟西方不一样,但两者都透露着一种大众型专政的消息:消费的、舆论的、各种各样的以大众的名义施行的专政。鲁迅惊叹:“人丧其我矣,谁则呼之兴起?”当自由变成一套叙述广泛流行的时候,自由早已没有了。

  再回到《〈呐喊〉自序》中来,鲁迅的文学自新源于他的思想上的“寂寞”。因为,在“旧文”里(抄古碑)待久了,鲁迅日渐感觉他个体生命的孤独性。而“革命”胜利以后,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幻灭。这种“新”的幻灭,一度使得鲁迅彷徨,站在一边冷眼观之,直到好友钱玄同(金心异)的劝说,他才鼓起勇气拿起笔来“呐喊”。鲁迅的这一心路历程的变化,汪晖将其归结为“寂寞的能动性和呐喊的被动性”,并由此而进一步阐释鲁迅文学的本质是“反抗绝望的文学”。

  而“反抗绝望的文学”,是拒绝胜利的,并且没有尽头,看不到方向。

  鲁迅正是这样在不断否定的自我矛盾中,构成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独特的存在。

 
[责任编辑: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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