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彩在線官網信息顯示，作為從事視頻彩票系統研發和相關技術服務的國有高新技術企業，中彩在線經國家民政部批準成立，隸屬中國福利彩票發行管理中心（下稱"福彩中心"）。中彩在線最為重要的獨家運營項目，為即開型福利彩票"中福在線"。

 

　　知名互聯網彩票投注平臺一彩票CEO劉彥峰對網易財經表示，相比于澳門及國外平均90%-95%返獎率的博彩項目，內地返獎率僅約60%、并通過電子視頻操作的中福在線，有些"四不像"。但因"群眾基礎雄厚"，中福在線在中國彩票業的地位舉足輕重。

 

　　王文志曾統計發現，自2002年運營至2014年，中福在線的總銷售額超過1300億元。據福彩中心的最新公示，2015年中福在線的銷售額高達近425億元。而通過復雜而隱秘的持股方式，實際控制中彩在線的賀文，在王文志此前的調查中，被疑非法獲利至少27億元。

 

　　賀文將中彩在線變為自己"私產"的"內幕"，尚需等待官方結論。而網易財經梳理賀文人生經歷發現，諸多鮮為人知的歷史碎片，正凝合成一段頗具傳奇色彩的故事，遠比彩票本身更精彩。

 

　　初涉江湖：發掘中文之星震動微軟

 

　　在被推向市場并引發轟動前，只有王志東的北大校友賀文認識到中文之星的價值。在政治學出身且"滿臉憨厚，工于心計"的賀文眼中，中文之星"簡直就是一棵搖錢樹"。王志東曾如此評價賀文："我是學理工的，他（賀文）是學政治的；我是玩技術的，他是玩人的。"當賀文被調查時，或許很少有人會想到新浪網創始人王志東。

 

　　現任點擊科技總裁的王志東，在1990年代因領銜締造BDWin、中文之星、RichWin等著名中文平臺，而被譽為"中國互聯網創新之父"。王志東的傳奇事業，始于1992年成立的北京市海淀區新天地信息技術研究所（下稱"新天地研究所"）。

 

　　而新天地研究所的法人及總經理，正是賀文。1992年，中文之星的橫空出世，與賀文便不無關系。

 

　　人民日報社高級編輯、知名作家凌志軍，在其2007年出版的《中國的新革命——1980-2006年，從中關村到中國社會》一書中記錄到，在被推向市場并引發轟動前，只有王志東的北大校友賀文認識到中文之星的價值。在政治學出身且"滿臉憨厚，工于心計"的賀文眼中，中文之星"簡直就是一棵搖錢樹"。

 

　　受賀文鼓動，王志東以副總經理及總工程師身份加入新天地研究所。定價680元一套的中文之星，在銷售之初的一個月內，便為新天地研究所帶來90萬元利潤。

 

　　曾任職中國民營科技實業家協會，長期研究中關村歷史及人物的作家齊忠對網易財經表示，當時公眾對中文之星的追捧程度，絲毫不亞于現在的手機iPhone。而至今，業界仍時常津津樂道于微軟高層對中文之星的評價："至少讓微軟的產品提早5年進入中國"。

 

　　基于中文之星的影響，賀文野心漸露。彼時，諸如"863計劃""火炬計劃"等科技國策正全面推進。根據凌志軍的著作所述，賀文的規劃是，通過中文之星"套取國家計劃"后，"再到銀行去圈錢"，待巨額資金到位，則進軍股票、外匯、房產等"暴利行業"。

 

　　昔日合作伙伴，"中國互聯網創新之父"王志東曾如此評價何文："我是學理工的，他是學政治的；我是玩技術的，他是玩人的。"圖為王志東。

 

　　網易財經多方求證后了解到，賀文欲借中文之星掘金"暴利行業"的意圖，得到當時同在新天地研究所任職的武京京支持。知情人士透露，曾在中信集團、中國工商銀行北京市分行工作的武京京，在中文之星的市場推廣上頗具能力。

 

　　賀文和武京京"英雄所見略同"，甚至開始準備在北京北郊投資面積約為26平方公里的土地，以開發居住與殯葬結合的大型商業項目，既建"皇家陵園"，也造生活社區。

 

　　技術唯上、專注產品的王志東，將賀文的"發財夢"徹底否定。新天地研究所隨即出現內部分裂。最終，此次高層紛爭以王志東辭職，并將中文之星源代碼轉交于賀文宣告結束。而此后賀文拓展人脈的方式，便是將中文之星的輝煌"據為己有"。就在王志東離開新天地研究所前夕，賀文與武京京成婚。

 

　　1993年年底，王志東創辦北京四通利方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下稱"四通利方"），以RichWin開創Windows外掛中文平臺的新紀元。RichWin則名副其實地進入"863計劃"、"火炬計劃"等多項國家重點工程。5年后，四通利方發展成為新浪網。

 

　　對于與賀文從合作到決裂，王志東如今已不愿再做評論，僅回應網易財經"往事很精彩"。不過此前，王志東曾對凌志軍感慨道："我是學理工的，他（賀文）是學政治的；我是玩技術的，他是玩人的。"失去技術支撐的新天地研究所開始走向沒落。急需重整旗鼓的賀文，將目光投向企業公關領域。北大政治學師弟趙文權，成為賀文眼中的下一個"王志東"。

 

　　1994年，正當王志東全力運營四通利方時，賀文與趙文權結交。據2007年《國際公關》雜志報道，在賀文的安排下，趙文權以5萬元啟動資金，主持新天地研究所投資的北京市路村咨詢策劃公司（下稱"路村咨詢"）。兩年后，趙文權離開路村咨詢，創辦藍色光標。

 

　　頗為怪異的是，藍色光標在此后的發展過程中，再無賀文身影。而路村咨詢后來則被注銷。

 

　　1999年，賀文組織研發團隊，自行研發出"完全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全國統一發行的，我國第一套即開型彩票銷售系統和相應的游戲品種"。北大方正原管理層人士表示，賀文的成功，正是得益于北大方正的技術資源。而賀文在此方向的投資，也可謂"有頭腦"。

 

　　就在趙文權離開路村咨詢的1996年，賀文突然受到時為北大方正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北大方正"）總裁張玉峰的"賞識"。當年7月，張玉峰轉任北大方正董事長，將總裁之位交予賀文。

 

　　關于賀文與張玉峰的交往細節，如今已無法查證。而不愿具名的前北大方正管理層人士對網易財經回憶，張玉峰對賀文的"提拔"，受到北大方正開創者及靈魂人物王選的"極力反對"。

 

　　作為北大方正在香港的上市公司方正（香港）有限公司（下稱"香港方正"，后更名為"方正控股"，00418.HK）董事局主席，王選的影響力不言自明。或因如此，賀文的北大方正總裁之位只維持了3個月。而將其免職的，依然是張玉峰。

 

　　對此，作家齊忠對網易財經分析道，彼時，發展勢頭迅猛的北大方正，正經歷著極為激烈的"內斗"，即王選與張玉峰之間關于北大方正控制權的爭奪。雙方互不相讓下，賀文作為一個"傀儡"被推上前臺，不過是張玉峰選擇的一個"過度"。

 

　　1998年，北大方正的應收賬款及庫存產品金額恰與當年的公司利潤相抵，集合北大方正旗下優質資產的香港方正受此影響股價驟跌。為此，張玉峰在次年授意香港方正第二大股東渠萬春，要求王選辭任董事局主席，由此引爆當時備受熱議的北大方正"逼宮事件"。此次事件最終以張玉峰奪權失敗出走美國、渠萬春退出北大方正平息。汪崢/文2000年，將香港方正50%股份變現，獲得超過1億美元資金的渠萬春，加入高陽科技（中國）有限公司（下稱"高陽科技"，00818.HK）任行政總裁。在渠萬春的布局下，高陽科技在中國IT系統集成領域密集收購、迅速擴張，以"高陽軍團"揚名資本市場。2001年，張玉峰亦加入高陽科技，任董事會主席。

 

　　如同前述藍色光標一樣，這一次，賀文再次缺席"高陽軍團"。在齊忠看來，在中關村商業沉浮中，既無技術、資本又缺乏人格魅力的賀文，雖然入局較早，但注定無法成為一個"人物"。

 

　　經歷北大方正的高層之爭后，陷入困局的賀文被迫自尋出路。他將目光投向當時中關村創業者及經理人極少關注的彩票領域。

 

　　2015年5月，中彩在線董事熊楊武曾在回應《經濟參考報》報道時透露，1999年，賀文組織研發團隊，"借鑒國際彩票發行經驗，結合我國彩票行業的特點"，利用計算機網絡技術，采用數據大集中模式，自行研發出"完全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全國統一發行的，我國第一套即開型彩票銷售系統和相應的游戲品種"，即中福在線即開型彩票的原型，"填補了我國彩票行業的空白"。

 

　　前述北大方正原管理層人士對網易財經表示，賀文之所以研發成功自主知識產權的彩票銷售系統，正是得益于北大方正的技術資源。而賀文在此方向的投資，也可謂"有頭腦"。

 

　　2001年及2002年，賀文主持成立北京銀都新天地科技有限公司（下稱"銀都新天地"）和北京華運中興數碼科技有限公司（下稱"華運中興"），兩間公司的主營范圍均為技術開發、推廣及轉讓。

 

　　通過銀都新天地和華運中興，賀文逐步對接上財政部和福彩中心。

 

　　攫取利益：暗布股權迷局侵吞國資

 

　　通過復雜而隱秘的股權關系，賀文夫婦實現對中彩在線的控股，成為實際控制人。 曾任職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的經濟學博士李曉鵬就此撰文評價稱，中彩在線是"用混合所有制掏空國有資產的經典案例"——"中彩在線本質上其實就是一家私營彩票企業，福彩中心只是參股股東"。

 

　　2002年，急需拓寬發行渠道的福彩中心，與銀都新天地及華運中興以混合所有制形式成立中彩在線，三者持股比例分別為40%、33%和27%，注冊資本1億元。作為銀都新天地和華運中心的主要股東，賀文將即開型彩票銷售的技術系統和知識產權無償轉予中彩在線。

 

　　據熊楊武所言，此項合作最終落定，經過福彩中心和財政部"兩年嚴謹論證"。而福彩中心因風險考慮和"對國有資產負責的原則"，決定放棄對中彩在線的絕對控股，出資2000萬元持股40%。

 

　　工商信息顯示，銀都新天地的股東構成為：北京恒益正興投資有限公司（下稱"恒益正興"）持股77.8%，賀文持股17.8%，武京京持股3.3%，邵波持股1.1%。華運中興的股東構成是：北京家和智業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家和智業"）持股55.56%，銀都新天地持股25.92%，北京和合創業科技有限公司持股18.52%。

 

　　而銀都新天地的控股股東恒益正興的股權結構為：賀文持股70%，家和智業持股20%，武京京持股10%。華運中興的控股股東家和智業的股權結構為：武京京持股80%，賀文持股20%。

 

　　如此，通過復雜而隱秘的股權關系，賀文夫婦實現對中彩在線的控股，成為實際控制人。

 

　　曾任職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的經濟學博士李曉鵬就此撰文評價稱，中彩在線是"用混合所有制掏空國有資產的經典案例"——"中彩在線本質上其實就是一家私營彩票企業，福彩中心只是參股股東"。

 

　　李曉鵬總結道，彩票為一種類似賭博的"無痛稅收"，其收益只能歸國有。但在"私營企業是不可能獲得經營在線彩票資質"的原則下，賀文卻通過股權設計，"制造國有控股的假象，取得了壟斷經營在線彩票的資格"。

 

　　通過復雜而隱秘的股權關系，賀文實現對中彩在線的控股，將國有控股企業變為個人財富帝國，大肆侵吞國有資產，被疑非法獲利至少27億元。

 

　　對于李曉鵬的觀點，知名互聯網彩票投注平臺一彩票CEO劉彥峰表示認同。他同時補充道，除了國務院《彩票管理條例》外，在彩票領域至今未形成強力而有效的法律監管，導致中福在線的運作系統可能存在人為干預并牟取暴利的空間。如此環境下，賀文個人并非主要問題。因為"誘惑太大"，不管是誰取得"壟斷經營權"，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賀文"。

 

　　控制中福在線后，賀文進一步對彩票銷售終端機項目進行"完善"。為此，據熊楊武回憶，賀文在2003年投資成立東莞天意電子有限公司（下稱"東莞天意"），在"當時國內沒有類似可供招標的對象"的情況下，東莞天意順勢取得中福在線終端機項目的獨家供應權。

 

　　梳理工商信息梳理可知，賀文對東莞天意的控制方式，為通過關聯方的股份代持。歷經復雜的股東變更后，為賀文代持股份的關鍵人物為王韜光。王韜光為賀文當年進入北大方正后結識，曾任中國光大房地產集團公司副董事長，現為北京理工大學珠海學院董事長。

 

　　2014年，王韜光將東莞天意50%的股權售予華彩控股有限公司（下稱"華彩控股"，01371.HK），獲得現金5億元及2億股股票（每股2.4港元）。而據《經濟參考報》報道，賀文在華彩控股股票的銷售分紅上，收益為3.9億元人民幣。

 

　　值得一提的是，賀文與王韜光的合作不止于彩票。通過北京理工大學珠海學院，二人在珠海無償獲得政府提供的5000畝土地，投資教育。賀文及王韜光，則交替任職珠海學院董事長及董事。

 

　　賀文被查后，北京理工大學珠海學院與其相關的信息已被刪除。而距學院東南校門不到2公里處的一個福彩銷售點，如今每日依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汪崢/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