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朱凱
當前,全球貨幣政策寬松周期正在開啟,中國貨幣政策大概率也會跟隨美聯儲降息。但是,我國仍在利率市場化深入推進的進程中,調整存貸款基准利率的可能性已大為降低。研究人士認為,中國若要降息,很可能會按照“美聯儲——國內公開市場操作——中期借貸便利(MLF)——定向中期借貸便利(TMLF)——貸款基礎利率(LPR)——貸款利率”這一傳導路徑去做。
也有專家指出,並不能完全排除中國央行下調存貸款基准利率的降息操作。其理由在於,長時間以來我國貸款利率的“錨”依舊是貸款基准利率,央行通過調節公開市場操作利率去影響銀行實際貸款利率,傳導時滯較長。再者,近期的市場利率一度低到1%以下的不可思議低位,借此路徑繼續下調的必要性和空間均不大。若要有效降低中小民營企業融資成本,實現經濟穩增長,可能“不得不”祭出傳統調節手段。
中國是否降息,很大的變量仍在於中美經貿磋商的後續進展。總體來看,我們的貨幣政策重點仍應在於松緊適度,把握好經濟調結構與貨幣政策操作的平衡。
“超預期刺激”辨
中美兩國貿易摩擦前景仍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與此同時,盡管幅度多寡仍在搖擺,但美聯儲降息預期已是不爭事實。結合中國國內經濟增長偏弱的大背景來看,中國的貨幣政策是否存在“超預期”加大刺激的可能性?
浙江財經大學金融學院中英國際項目主任黨超告訴證券時報記者,全球宏觀形勢不確定性上升和經濟下行壓力加大,是各國央行紛紛轉向“鴿派”的主要原因,這為中國央行提供了更多政策空間,但所謂“超預期”加大刺激的可能性並不大。他認為,這主要應從防范資產價格泡沫、保持人民幣彙率穩定以及解決經濟結構性問題等幾個方面來分析。
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2019年第二季度例會認為,要適時適度實施逆周期調節,加強宏觀政策協調。穩健的貨幣政策要松緊適度,把好貨幣供給總閘門,不搞大水漫灌,保持廣義貨幣(M2)和社會融資規模增速與國內生產總值名義增速相匹配。由此看來,中國的貨幣政策模式更傾向於保持利率、彙率以及政策預期的穩定,強調合理均衡。至少,“超預期”刺激是不符合其取向的。
招商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謝亞軒接受證券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中國央行的貨幣政策決策是多目標制,主要從經濟增速、通貨膨脹壓力等經濟基本面角度決定是否調整貨幣政策。2019年央行推行的重點工作之一是利率並軌,因此存貸款基准利率作為政策工具的時代已經過去,未來央行將更注重調整公開市場關鍵利率。
謝亞軒說,從近年來的實踐看,僅僅依靠貨幣政策放松帶來的效果正在減弱。從其研究團隊2019年7月的宏觀數據預測來看,采購經理人指數(PMI)和工業增加值等經濟基本面數據基本保持穩定,居民消費物價指數(CPI)可能仍維持在年內高點,因此,中國央行“超預期”下調利率的可能性不大。
“雖然中央政府不想,但無法排除調節基准貸款利率的可能性。市場操作利率已經很低了,繼續下調(市場利率)可以釋放一個信號作用,但實際效果可能不明顯。”國泰君安(17.890, -0.14, -0.78%)全球首席經濟學家花長春對證券時報記者表示。據Choice金融終端統計,目前國內貨幣市場利率已處於曆史低位,7月2日銀行間市場DR001最低跌至0.7%,DR007目前僅位於2.1%附近,下調公開市場操作利率的效果的確非常有限。
無疑,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將成為後續政策的著力點。2018年以來,我國央行定向支持小微和民營企業的信貸政策不斷推出,但這更多體現的是數量型貨幣政策工具。從今年1月份央行全面降准後金融機構貸款加權平均利率不降反升,以及半年末市場流動性分層加劇來看,數量傳導渠道不暢的弊端日益明顯。如此看來,價格工具在貨幣政策領域有望逐步發力。中信證券(23.080, -0.12, -0.52%)研究所副所長明明告訴證券時報記者,通過央行公開市場“降息”,引導LPR下行並最終引導貸款利率下行,將會有助於進一步降低企業融資成本。
“組合拳”大有可為
民生證券研究院首席宏觀分析師解運亮預計,全面降准、降息以及人民幣彙率大幅貶值等舉措,短期內將難以看到。即使中美經貿磋商的結果不盡如人意,中國央行實施大規模逆周期調節措施的落地時點,大概率也是在2019年末。“考慮到貿易摩擦升級的負面影響長期存在,我們還需預留一些政策空間,用於緩解2020年的經濟下行壓力。”解運亮對證券時報記者表示。
大家知道,若貨幣政策失之於松,則可能固化經濟結構扭曲;若貨幣政策失之於緊,又可能造成信貸、債券市場償付緊張,加大經濟轉型的難度。那么,包括貨幣政策在內,中國將會采取怎樣的宏觀政策“組合拳”?
明明認為,今年以來,國內宏觀政策組合可以概括為“穩貨幣+邊際緊信用+寬財政”。寬財政,體現在減稅降費、擴大赤字、增加地方政府專項債發行額度等方面;貨幣政策,則以信貸為錨、寬中偏穩,寬信用的力度衰減,以區間調控為主。
黨超告訴證券時報記者,中國經濟需要結構調整,但這一過程需要循序漸進,需要政策協調,從而避免由於市場出清和恐慌情緒導致的流動性短缺,幹擾正常經濟活動。因此,貨幣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緩釋風險的作用。他認為,目前我國宏觀政策呈現為“多目標兼顧”,即穩就業、穩金融、穩外貿、穩外資、穩投資和穩預期等,因此,貨幣、財政、產業等相關政策都要服務於這一系列目標。
謝亞軒認為,中國財政政策應更為積極,並且應堅持通過“減稅降費”等方式減少政府部門對於經濟活動的影響幹預,調動家庭和企業的積極性。基於國內高宏觀杠杆率、高資產價格的事實,中國當前應以穩就業為目標,立足供給側,托底而非推高經濟增長。在政策組合拳中,大規模基建、全面放松房地產政策等市場猜想,都不會成為中國政策工具箱的首選項。
明明對記者說,要實現穩增長和低杠杆,落實“房住不炒”和控制房價,中國已不宜再通過政府部門轉移杠杆,這意味著我國經濟增長要從以往的“大政府大支出”轉向企業投資和消費拉動。
人民幣彙率升或貶?
從基本面來看,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大趨勢並未改變。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依然保持著6%以上的經濟增速,從增長潛力上講,中國在全要素生產率的改善方面仍有廣闊空間。毫無疑問,這是人民幣彙率最有力的支撐。國海證券(4.860, -0.03, -0.61%)宏觀分析師樊磊認為,中美貿易摩擦出現緩解,美聯儲年內降息,這都意味著人民幣可能會適當緩慢地升值。
黨超對證券時報記者表示,近兩年彙率市場的起起伏伏,其背後邏輯主線始終是中美貿易沖突的不斷演變。也就是說,未來的經濟不確定性和政策不確定性一旦疊加,就可能令市場預期在短時間內出現“惡化”。目前貿易沖突只是有所緩和,深層次矛盾的解決必然是一個長期複雜而曲折的過程,因此人民幣彙率在此期間必然還有波折。
今年5月上中旬,伴隨中美經貿磋商出現反複,人民幣貶值壓力再次加大。Choice數據顯示,5月6日至17日的10個交易日內,人民幣對美元即期彙率貶值合計1772基點;隨後6月19日開始美元明顯走弱,3個交易日內對人民幣下跌最多超過1個百分點。近期,人民幣彙率出現階段性持穩態勢。
對此謝亞軒認為,美元有效彙率走弱,可能帶動國際資本向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經濟體流入,從而改善相應地區外彙市場的供求狀況。從美元周期和基本面因素看,美元指數已屬強弩之末,未來更可能走弱,歐元、日元和英鎊更可能走強。在現行人民幣彙率形成機制條件下,美元弱而歐元、日元強,從參考籃子貨幣的角度看,將有助於人民幣對美元彙率回升。
解運亮告訴證券時報記者,5月下旬,隨著央行出手一系列措施,人民幣彙率得以企穩。總的來看,這一區間人民幣對美元彙率貶值的主要驅動力仍是市場力量,而非政策因素。6月下旬以來,伴隨美聯儲降息預期升溫和中美重啟經貿磋商,人民幣在前期貶值基礎上出現小幅反彈。解運亮指出,綜合來看,短期內人民幣對美元彙率以小幅雙向波動為主,長期看,中國經濟發展前景領先全球,人民幣升值是大概率事件。
自2015年“8·11”彙改後,加強彙率彈性成為我國彙率市場化改革的一大特征。自2018年下半年開始,人民幣彙率整體呈雙向波動走勢。具體來看,2018年下半年,受中美貿易摩擦升溫、國內基本面走弱、美聯儲縮表的影響,人民幣彙率存在一定的貶值壓力。進入2019年之後,在美國經濟增長放緩、中美貿易關系有所緩和、一季度國內經濟回暖的大環境下,人民幣彙率有所升值,但此後的中美貿易摩擦升溫也造成了人民幣彙率的快速貶值。
“具體來看,美聯儲開啟降息周期,或對國內帶來資本流入,並對人民幣彙率形成支撐。但考慮到當前中國經濟仍在探底,人民幣彙率並不具備大幅、快速走強的基礎,後續或將維持企穩態勢。在邊際上人民幣彙率或將小幅升值,但空間相對有限。”明明告訴證券時報記者。
花長春向記者透露,今年4月份,他在與海外市場機構交流時,對方普遍認為人民幣彙率基本不存在風險,但現在這一趨勢已開始轉變為“擔心”。同時,雖然未來美元走勢可能偏弱,美國市場利率的下降幅度也會超過中國,但從基本面來看,中國國內制造業投資趨勢不理想,內需仍有待進一步提振,我們仍需要應對人民幣貶值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