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
酷似老爸的二叔突患胰腺癌病逝了,我們兄弟姐妹都很悲痛。土改時,爺爺奶奶被划成地主成分,隨後的幾十年一家三代人便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爸媽這一代承前啟後,經歷的政治坎坷和生活的窘迫相對更多一些,他們有寫不完的故事。
二叔病重期間,大哥他們前去探望,說起老家小牛群,強哥說「我爸年輕時回家過年,深更半夜遇上了『鬼打牆』,大冷天差點沒凍死,是奶奶解開衣襟用胸膛的體溫把我爸暖過來的」。微信視頻上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我一下子就記住了。我想,這肯定又是個感人肺腑的親情故事。
就在這個時候,我年逾九旬的老母親也病倒了,不僅雙目失明而且渾身皮膚搔癢膝關節疼的站立不起來,更為嚴重的是一直發燒不退。當地醫院查不出什麼原因,西醫就不停地輸液,輸大劑量抗生素;中醫就紮針放血,幾番折騰,老母親病情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日益加重,甚至一度已近奄奄一息。家人一看情況嚴重,就趕緊聯系到北京進行檢查救治。一番周折,老母親終於住進了北京協和醫院。我是借公出機會趕到北京的。
一次母親在病榻上醒來了,我一邊給她做肢體按摩一邊和她聊天,以分散她對病痛的注意力。我問她當年二叔回小牛群遇到「鬼打牆」是咋回事。母親這時因喉嚨炎症未消嗓子還十分沙啞,說話很費勁。她聽懂了我的問話,沉吟了一會兒,一邊回憶一邊斷斷續續訴說,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時間大概是上世紀50年代初,爸爸媽媽已在承德工作,他們陸續把在老家務農的二叔三叔弄到承德找了工作。三叔是鋼鐵廠,幹不幾天就自己跑回小牛群不回來了。
話說那年二叔剛工作不久。一晃春節到了,爺爺奶奶和二嬸等一大家子人還在小牛群。二叔只身带着置辦的年貨回小牛群過年。承德到小牛群有幾百里地,而且以當時的交通條件,不論乘坐什麼交通工具也夠得上長途跋涉了。二叔是怎麼趕回小牛群的,我現在也沒完全搞清楚,這段母親怎麼說的我也不記得了,反正二叔背着年貨在離小牛群營子口不遠的地方迷路了。當時已經是冷冬數九,營子外黑燈瞎火一片荒涼。二叔往東,東面一片漆黑走也走不出去;二叔往西,西面同樣漆黑一片,走一圈人又回了原地。二叔越轉越着急,越着急越轉不出去,黑夜之中四面像是豎起了看不見的高牆--這便是老人們常說的「鬼打牆」了。
二叔東突西突還是走不出去,沒辦法他只好原地癱坐在地上等待天亮。夜越來越深,刺骨的寒氣早已把二叔渾身打透,漸漸地他便失去了知覺。就在這時天蒙蒙亮了。一個起早的路人發現凍僵了的二叔,趕緊跑進營子告訴了奶奶。奶奶趕緊打發三叔去救。三叔跑過去一看,二叔早凍得不省人事,他哈下腰一口氣把他二哥給背回了家。
奶奶一看果然是她他凍僵了的二小子,趕緊讓人抬上炕頭,回手她二話沒說解開棉衣襟就把二叔的臉和腦袋摟在了自己的懷中,隨後兩行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二叔終於被奶奶溫暖的胸膛給捂醒了,他慢慢地睜開眼睛,一見是奶奶,喊了一聲「娘!」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多少年過去了,二叔當年遇到的「鬼打牆」的故事仍歷久彌新,在一代又一代人中流傳。上述情景是根據母親這次回憶寫下來的,具體情節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確,因為當時母親她也沒在現場。但大概情形是不會錯的,特別是奶奶解開衣襟用胸膛救二叔的情景,不用詞語描繪都會如在眼前,舔犢之情、慈母之心,真是感天動地,我相信這感人肺腑的故事會繼續感動着我們的下一代,從而永遠溫暖着我們家族的後來人。
如今爸爸和二叔、三叔都已故去,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和他們親愛的爹娘團聚,永遠也不互相惦念,永遠也不分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