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8 日，由美國國會眾議院和參議院議員組成的總統就職典禮聯合委員會（JCCIC）拒絕確認拜登在2020 年選舉中獲勝。之後，眾院多數黨領袖、動議發起人斯特尼·霍耶在推特上確認了這一消息並批評共和黨人的行為威脅了美國的民主。讀此新聞，不少人會疑惑，美國大選結果可能會翻盤嗎？如果特朗普不斷堅持杯葛大選結果，美國的這次總統權力交接能否平穩過渡？

　這種擔心完全可以理解。畢竟過去四年，特朗普是一個不按遊戲規則出牌的總統。何況，早在大選結果尚未完全出來之際，特朗普就挑戰共識，抹黑對手，急不可耐地堅稱自己贏得了大選，指責這次大選投票存在「舞弊現象」，並組織了強大的律師團隊在關鍵州訴諸公堂，還將拜登描繪為社會主義者，倡導的政策將會使美國走上毀滅之路。

　迄今為止，特朗普依然死不認帳，聲稱「將繼續捍衛選舉的完整性，直到公平、準確地計算合法投票為止」，美國總統交接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然而，如果就此懷疑美國政治體制的穩定性，那就多少有點過慮了。

　美大選質疑選舉結果並不鮮見

　「讀史使人明智」。回望並不漫長的美國歷史， 從廣義上看，你會發現特朗普現象並非孤案，驢象之間互相猜疑選舉結果的現象並不鮮見。那麼，在法治相對較為成熟的美國，為何還有那麼多人傾向於相信選舉舞弊的存在呢？

　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森分校的政治學者傑克‧埃德爾森和邁阿密大學學者約瑟夫‧烏辛斯基認為，植根深處的陰謀論思維是重要原因，失去了權力和陰謀妄想狂之間存在着強烈的關聯性。也正因為如此，敗選一方的支持者往往更易相信大選結果有貓膩。

　研究人員梳理了1890 至2010 年《紐約時報》的讀者來信後發現，幾乎每次大選都遭到心懷不滿的敗選者的質疑。例如，2012 年大選，共和黨候選人米特‧羅姆尼敗選後，49%的共和黨認為，民主黨竊取了勝利果實（只有6%的民主黨持這樣的觀點）。再如，2000 年總統大選後，31%的民主黨人認為，小布殊竊取了總統職位（僅3%的共和黨同意這種說法），30%的民主黨支持者稱，小布殊不是一個「合法總統」。

　2016 年大選希拉莉功敗垂成，但民主黨沒有反思自身的失誤，而是將敗選責任全推到普京和俄羅斯插手美國大選之上。

　胡佛與羅斯福曾鬧得不可開交

　當然，所有這些都比不上上世紀30年代大蕭條時期美國第31 任總統胡佛與繼任羅斯福之間的權力交接，他倆的關係堪稱美國總統關係史上最差的。

　1932 年11 月大選，胡佛敗給了民主黨候選人、紐約州長羅斯福。他對這位半癱的繼任者橫看豎看都不順眼，從未說過羅斯福好話，稱他是個「方格花紋的變色龍」，其社會主義傾向將使美國朝「莫斯科前進」。從總統大選日結束到羅斯福3 月份就職長達4 個月的權力交接過渡期中，美國金融系統幾近崩潰。胡佛認為，沒有必要實施新的政策，並試圖說服羅斯福蕭規曹隨，如發布緊急公告限制銀行取款等，竭力限制繼任者上任後的政策選項。

　羅斯福意識到了被胡佛這個「膽小的肥閹雞」捆住手腳可能產生的後果，拒絕在就職之前作出任何承諾。回過頭來看，羅斯福後來實施的「新政」，大部分只是胡佛政策的衍生，無論是《緊急銀行業法案》《房屋擁有者借貸法案》，還是《證券交易法案》《金融法案》，多為「新瓶裝舊酒」，難怪杜魯門後來為胡佛鳴不平稱， 「他（指胡佛）和他的政府因為別人的錯誤而遭到了指責」。

　由此看來，你方唱罷我登場，特朗普的表現不足為怪，純屬政治遊戲，只不過是他將這種行為提升到了一個危險的新高度，可能產生的政治後果多了幾分不確定性。特朗普與拜登的關係，或會與胡佛和羅斯福的關係多多少少有些神似。

　選舉陰謀論挑戰制度根基

　政治玩過頭於國於民不是好事。2016 年那場大選前後，美國得克薩斯大學奧斯丁分校助理教授貝芬尼‧阿爾伯森和金伯利‧吉勒研究發現，選舉操縱陰謀論能夠產生很深的心理效應，尤其能夠導致負面情緒（焦慮和憤怒）明顯提高，會破壞民眾對民主機制的支持。

　專家認為，受陰謀論影響的人，更不願意接受選舉結果。所謂操縱選舉的指控打擊了民主的根基，使公眾懷疑，在發生選舉操縱的情況下，是否還應該通過非暴力方式轉移國家權力。經過這場大選，美國社會出現深度分裂，仇恨壓過了團結。總的說來，投共和黨選票的多生活在遠郊和農村地區，投民主黨選票的多生活在都市地區。特朗普成功煽動了白人，尤其是那些沒有讀過大學的人的憤怒。所謂特朗普主義， 說穿了就是現代美國民粹主義。

　研究顯示，政治陰謀論可能產生廣泛、長期的不良後果，影響選民的心智。大選後，選民的熱情下降，悲傷和厭惡增加，如政治參與度減少，對政府和選舉的信任降低，對民主的信心下降等。

　治理分裂恐掣肘拜登外交決策

　當地時間11 月23 日，美國總務管理局（GSA）通知拜登是這次大選「明顯的獲勝者」，特朗普政府準備啟動過渡進程。毫無疑問，民主黨入主白宮、控制眾議院已無懸念。

　據法新社報道，截至當地時間12 月3 日，拜登累計得票達到81264673 張， 特朗普累計得票為74210838 張，這意味着拜登領先特朗普約4.4 個百分點，領先7053835 張選票。拜登贏得了306 張選舉人票，特朗普贏得232 張選舉人票。不過，照目前的勢頭，共和黨料將控制參議院。美國許多州和州議會的情況也大同小異，兩黨幾乎勢均力敵，共和黨似乎還略佔上風。

　迄今為止，特朗普仍在竭力抹黑對方，企圖使選舉結果非法化，儘管拿不出什麼證據，其所謂選舉舞弊指控難望成功，但他的許多支持者不會承認拜登上台的合法性。不排除特朗普不參加拜登總統就職典禮的可能。

　毋庸置疑，特朗普雖然敗選，但仍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已給拜登下了套，其法官任命將限制新任總統通過行政命令和監管指令制定政策的能力，立法和確認被任命官員都可能受到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的掣肘。

　看來，兩黨角力，治理分裂，府院之爭加劇勢在必然。如果特朗普一旦能夠說服足夠選民相信選舉結果是非法的，民主黨竊取了總統職位的話，拜登要想爭取對其新政的支持會十分困難。共和黨會想方設法給拜登政府出難題，為2022 年中期選舉挫敗民主黨造勢，國內政治冷戰很可能成為新常態。此外，在選定2024 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問題上，特朗普也會有一定的發言權。

　美國人越來越生活在分裂的世界

　有分析指，美國人越來越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每個群體只看自己的有線電視，聽自己的電台和播客，看自己喜歡看的網站，重大議題爭論往往會輸在感情用事之上。不論是從人口、性別還是種族上看，這次投票模式沒有出現許多人預測的一邊倒的情況，所有階層的人都給兩位候選人投了票。拜登可謂受命於危難之間，美國經濟不景氣、新冠疫情難以平息、國際挑戰愈加嚴峻，民粹主義瀰漫社會，國會共和黨人決定了任何實質性治理改革十有八九會胎死腹中，即使拜登能夠在分裂的國會中通過法案，也可能被一個右翼的最高法院否決。

　當然，從積極的方面看，美式民主制度仍然比較成熟。儘管疫情嚴峻，這次大選仍有逾1.59 億人參加了投票，投票率高達66.9%，創120 年來新高。不止於此，這次選舉還有條不紊，一切均按程序舉行，暴力事件很少，甚至作為總統的特朗普無厘頭搶先宣布獲勝也未能鬧出多少動靜。一味唱衰美國恐錯判形勢，也有點一廂情願。（作者 香港商報董事總經理 張介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