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昨天晚上突然閃封麗港城，做完直播，好不容易找到車回家，十幾分鐘的車程，卻足足坐了兩小時，因為遇上了一個有故事的的士司機，在家樓下，聊了一個多小時。

　一上車，可能光線不太好，司機大哥就問我是不是去釣魚回來，他把三腳架看成魚竿了。他說，因為有封區行動，所以司機們都不太敢過來。我笑著告訴他，我就是過來採訪封區的。他趕緊拿出兩張獨立包裝的濕紙巾，說擦一擦，這個比搓手液好用。

　車子在夜風裏飛馳，司機瞄瞄倒後鏡，試探性地問了問，你們做記者的有沒有想過拿BNO移民啊?我說，現在去歐美很危險啊，給我我也不敢去啊。他說，你現在不走，以後可能走不了了，我是想走沒法走啊。

　我心想，應該是個黃絲。就順口問了一句，為啥啊?沒想到就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司機大哥說，我是個公務員，還是舊制的那種，做了40多年，本來退休了，我也想著拿著長俸去英國，但是現在又返聘5年，這錢不賺白不賺，又擔心5年後公務員是肯定不能用BNO移民去英國了。

　他接著說，不是為了錢，我還真不願意做，你知道公務員裏面多黑喑嗎?他又從倒後鏡裏瞄了瞄我，問，你沒有在錄音吧?

　我趕緊把手機遞過去給他看，說當然沒有了。

　他說，我做了40多年，真的見到了很多的黑幕，要跟上司搞好關係，你就可以升官，可以偷懶。

　我說，辦公室政治到處都有，和上級關係好肯定就容易升級，哪個行業都一樣的。偷懶那是以前吧，現在都有機制監控，應該不可能吧。

　他説，俗説有話政府是專門養懶人的，1992年，就曾經曝出有公務員曠工幾天到內地去玩。現在雖然沒有這麼誇張，但是偷懶的事情還是經常發生，尤其在基層，都是公開的秘密。

　他數了一堆的例子，比如有些需要出去巡視的部門，可能只讓司機出車，有事電話通報，自己留在辦公室裏，有情況再出去，否則就一天不用幹活，在辦公室瞎晃著。有些人是照樣出門，但不是去巡視，而是回家吃飯或者去找朋友聊天，到了下班時間就回辦公室打卡。

　車子其實早就已經開到家樓下，車錢也已經付了，只是司機大哥的黑幕講得太精彩了，就留在車上繼續和他聊下去。他還怕我不信他的話，從錢包裏掏出職員證，跟我確認他的身份。

　他接著聊起疫情期間的在家工作計劃，他説，其實很多文件涉及到私隱問題都不能帶回家，有些工作性質，在家其實就是不用開工，也沒有任何監督機制。如果萬一不幸因為上班時間外出而確診，或者需要隔離了，就趕緊打個假條，將那一天補個假就可以了。就像他自己，過去一個月只上了8天班，其他時間愛幹嘛幹嘛，只要你不説，也不會有人去檢查。

　司機大哥講得停不了口，但因為沒有查證，也不想暴露他的身份，所以太具體的內容就不公開了，留待以後有機會再做跟進。

　我說，你做得不開心，那你就不要賺這5年的錢了，現在就移民去英國呀，拿著長俸，你應該也可以過得很舒服了。做了40多年，退休金應該有100多萬吧，為啥還這麼拼，還要出來兼職做的士司機呢?

　他嘆了嘆氣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輩子你遇上有些人是來還債的，有些人是來討債的，我現在正在為我兒子打工呢。

　真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司機大哥的故事還真狗血，聽完了覺得他的人生真是混亂和糟糕。

　簡而言之，就是他有一個喜歡賭錢的兒子，前前後後已經為這個仔還了八十多萬的賭債，他老婆還把他們價值兩三百萬的居屋在財務公司快按了150萬給兒子還錢，現在是他老婆打工還房子的按揭，他則是每月在還其他小額的大耳隆。

　他說現在只想趕緊和老婆離婚，因為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承擔兒子的賭債了，但他老婆還相信兒子會有前途的。他説，最希望幹完這5年，然後移民去英國。

　我說，不至於去到要離婚吧，應該先勸你兒子戒賭啊。

　他又沉默了一會說，是我先做錯的。這話一講，我又猜到了故事的內容了。

　原來司機大哥年輕的時候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北上交女朋友，被老婆發現了，鬧得不可開交，雖然後來女朋友分手嫁人了，夫妻倆的裂痕也很難修補了。

　我說，女人總要哄的嘛，既然你知道錯的是你，那你就應該爭取表現啊，讓她回心轉意。

　結果，我猜中了故事的前半部，卻想不到下半部，司機大哥的回答又差點讓我接不上話。

　他說，我已經很努力了，她也有給我綠帽子戴啊，只是我一直當做不知道，不吭聲而已。

　原來他老婆在之後，也交了一個做髮型師的男朋友，後來那個男人得了癌症死了，他老婆就回歸家庭，還跟他姐姐說，看來我和你弟弟的緣分還沒盡。

　這是啥劇情啊?

　其實，後半小時我已經從一個記者變成一個社工，在那裏聽司機大哥絮絮叨叨地講著他那些理不清的家務事，這中間就省略一萬字，怕把大家給悶著了。

　他還給我看照片，聽錄音。說跟他老婆是回不去了，因為現在無論說什麼事，他老婆就要他把錢全拿出來，先把兒子的賭債給還清了再説。

　後來實在太睏了，真的聽不下去了，我就給他做了個總結：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現在他所有問題的症結就在於兒子的賭債。婚，先不要離，先找個方法把兒子的賭癮給戒掉，如果真的處理不了，再考慮離婚的事情，反正他還有5年的時間。

　司機大哥一聽，又在那給我扯，以前是如何嘗試幫兒子戒賭，最終還是戒不了，他舉出了各種的例子……，看來他這個牢騷一時半會是講不完了。

　我趕緊主動要求給他留一個電話，其實在他講公務員黑幕的時候，我就想要他的電話日後聯繫，當時他不願意給，不過在我聽了半小時他的家務事後，司機大哥終於答應記下我的電話，然後也給我留了他的電話。

　打開車門下車前，我讓他不要想太多，如果需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我也幫他看看有什麼戒賭的好方法。

　唉，司機大哥的生活真有點糟糕和麻煩，做了半輩子的公務員，衣食本無憂，60多歲的人本來可以安享晚年，卻因為年輕時候犯下的錯和一個不懂事的兒子，過得一團糟，好好的一副牌，因為打爛曬，變得雜亂無章。

　某種程度上，香港的景況和他的故事也有點像，這個城市有一個不錯的基礎，和令人羨慕的未來，如果不是因為前年的修例風波，香港應該勢頭大好，即使是疫情，也不會傷得這麼重。

　按電梯回家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幸福、好簡單，即使有挫折，有不如意，但遇上的還是美好的人和事居多。

　可幸福真的不是必然的，要大家好好地去珍惜和維護，無論是人生還是一個城市，都是一樣，命運和發展把握在我們自己手中。（記者 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