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園中實現“城”與“鄉”的邏輯自洽
——解讀現代都市農業的成都模式
當83年前日本的《大阪府農業報》第一次使用“現代都市農業”的概念時,掩映在良田、美池、桑竹之間的成都,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還只是一個高度商業化的農業社會。
83年後的今天,當成都提出發展現代都市農業的時候,這座城市正在從天府之國“進化”為摩肩擦踵、霾霧連天的“大都市”:隨著城市的不斷擴張,一片片農田成長出一棟棟樓廈,一個個田埂闊變成一條條公路,城市的起點似乎就是鄉村的終點。
在“城”與“鄉”的現代化語境中,除了“分割”與“對抗”之外,如何找到“城鄉一體化”理論的邏輯自洽與現實路徑?成都在十年統籌城鄉的波折嶇崎探索中,尋找著自己的答案,描繪出獨特的圖景。
職業化農民構建起供需回饋的城鄉循環
初冬的現代化草莓大棚裏, 7、8米高的PVC溫室大棚,全部的鋼架結構,暖暖的陽光透進來,絲毫感覺不到寒意。車間主任雷良英熟練的摘掉草莓植株上的雜葉,然後挪出一小步繼續摘掉雜葉,在成都雙流藝隆現代設施草莓博覽園,分工被如此細分。
雷良英的家在雙流縣興隆鎮羅家店村,在那個距離草莓園一個小時車城外的土地上,像祖祖輩輩一樣守著自己的土地耕種,她萬萬沒有想到,同樣都是種草莓,她的“農民”稱號從身份變成了一種職業。
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傳統農業效益不高,留在土地上種田的人原來越少。同樣受到“誰來種地?”“怎樣種地?”這些問題困擾的成都,將培養具有新理念、新技能的“職業農民”作為發展都市現代農業轉型重點之一。“推進新型職業農民培訓,就是要讓農民不再是一種身份,而是成為一種穩定的職業。”成都市農委副主任潘斌這樣說。
雷良英告訴記者,家裏的四畝多田加上租來的田,一共五畝全部種上草莓。可是兩口子加上一個老人,一年辛苦下來,草莓批發出去,刨除成本後幾乎沒多少錢。後來,她家的田有兩畝被征用出去修了路,還剩下兩畝,一半流轉出去,一半就留著自用,一季穀子一季菜。地少了,閑下來的雷良英夫婦就有了出來打工的想法。
被迫走出自己土地的雷良英,沒想到在外面見識到了聞所未聞的草莓種植方式和環境。因為種過草莓,有經驗,草莓農場裏又實行一帶一的實戰培訓,雷良英順利通過了考核,當上了車間主任。她的丈夫,更是成為了整個園區的技術員。
3個月來,雷良英逐漸適應了上班的生活,每天工作八個半小時,並時不時就去學習草莓栽培的新技術。“這些日子,草莓陸續成熟,又要采摘又要管理,上班時間基本就靠在大棚裏了。”雷良英邊幹活邊介紹著,“現在知道技術和知識很重要,不然草莓根本種不好,園區定期組織技術培訓,請來國內外的種植專家給我們上課,學新技術。”
而在經濟比較效益更低的傳統糧食產區,如何能建立起一支穩定而專業的農業勞動力隊伍,對於保障都市農產品供應則顯得更加重要和緊迫。在有著“天府糧倉”之稱的成都崇州市則通過農業職業經理人隊伍建設,實現了農業品在城鄉之間形成穩定的“需求—供給—回饋”循環體系。
一心想跳出農門的四川省崇州市隆興鎮農民王志全,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最“時髦”的一次身份轉變卻還是在農村實現的:19歲就進城務工,在做小工、搞裝修、當包工頭曆時20多年的一系列跳出農門努力之後,回到了農村老家做起了“職業經理人”。
受聘於隆興鎮兩家由當地農民組建起來的股份制經濟合作社,王志全和全球各大公司的職業經理人一樣,根據經營業績實行年薪制。去年他在其中一家經濟合作社拿到的傭金就有6.8萬元。
“我現在是1000多畝農田的CEO,為隆興鎮兩個村的300多戶不種田的農民打工,他們給我支付薪水,我為他們代言。”王志全說。
在崇州市隆興鎮寬闊的鄉間大道,可以看到王志全辛苦經營的“產業”,連片綿延的農田上,油菜菜苗按固定的間距整齊排開,他每天的任務就是照管好這1034畝地。去年,在他的管理下,順江村志全土地股份合作社已實現黃穀畝產千斤以上,油菜平均畝產超300斤,每畝地年平均收益突破800元,農田CEO帶領村裏的入社農戶進入了年年增收的良性循環。
與今日相比,難以想象26前的他打理自家四畝地時的捉襟見肘。“那時心思都是在外務工,農忙回家都是種應付田,最少的時候一畝地我只收了70多斤油菜籽。”王志全有些尷尬地說。
“由於通過良性的機制和現代企業管理模式,聘請職業經理人的農田,每畝一年可實現增產100斤糧,崇州市一年就能增產上億斤糧食。”崇州市委常委陳鑫介紹說。
數據顯示,到目前為止,成都已培訓農業職業經理人6678人,通過考試取得成都市農業職業經理人培訓合格證的有2147人,該市計劃到2017年培養農業職業經理人1萬名以上,通過專職教師和農業職業經理人“雙培訓”的方式培養了新型職業農民1萬多人。
多屬性農業調校著快慢動靜的城鄉交錯
一望無際的綠色油菜之間,紫色的油菜拼寫著“產業興城,質量崇州”。
“到了明年三月,這裏將有3萬多畝的油菜花爭奇鬥豔,而成為成都市春天最美的鄉村景觀。”崇州市農發局副局長王志良得意地介紹說,我們還在這些農田中新修建了58公裏的觀景公路,從而串聯起崇州10萬畝田園景觀。
在浦江縣的成佳鎮,兩萬多畝土地上種滿了翠綠擁簇的茶樹,隨著地勢的起伏,延綿不絕的茶園似海浪般此起彼伏、錯落有致。
“蒲江是個傳統的農業大縣,它的農業發展模式,就是由政府主導優勢農業的發展,並通過規劃布局實現集約集群發展,不在小范圍的農業生產上浪費大力氣。”蒲江縣農發局副局長楊豔君說,通過合理定位和規劃,蒲江縣確定了規模發展優質茶葉、柑橘、獼猴桃三個優勢產業,既避免了傳統農業散亂無序發展,也要形成景觀效應。
每到陽春三月之時,成都郊區斜坡上、丘陵間、田壩裏的梨花、桃花、油菜花、李花、櫻桃花次第開放,一片片、一叢叢,由高到低,由遠及近,漸次交融,相互映襯,滿眼皆是粉白、粉紅、金黃的繽紛美景,再加上隱約的農舍、寥寥炊煙、聲聲犬吠、天然竹籬,將成都市郊的鄉村風貌完全釋放。每到這個草長鶯飛、山花爛漫的好時節,每個周末,都會有數十萬成都市民流連忘返於城鄉之間,在品味花田果樹、農耕休閑、山野蔬菜中,調校著自己快慢動靜的城鄉生活節奏。
“現代都市農業不僅僅要具有滿足都市農產品消費需求的生產屬性,還應具有能充分滿足都市居民親土近綠精神需求和生態訴求的生活、生態屬性。”潘斌向記者介紹說,現在成都有280多萬畝的水稻田,那就是環繞成都市巨大的濕地公園,相當於幾十個西湖。
當然在延伸農業的生活、生態屬性的同時,成都市的現代都市農業一個重要的功能還是滿足一座城市基本的農產品消費需求。
據了解,成都市財政拿出2.64億元重點規劃、打造了10個10萬畝農業基地,其中5個糧經產業基地、5個特色產業基地。潘斌介紹說,成都市的主要農產品不僅能基本實現自我供給,蔬菜、水果等農產品還大量外調。
僅以蔬菜為例,成都市現有蔬菜年生產總量為530萬噸,其中250噸本市居民內部消費,150萬噸用於深加工,130萬噸淨調出。
為了預防蔬菜價格大起大落,成都市一方面重點進行公益性菜市場建設,另一方面試行了蔬菜價格指數保險,一旦蔬菜價格跌破事先約定標准,保險公司就將對菜農進行理賠,從而保障菜農的積極性、降低其經營風險,維持市場供給平衡。
景觀式村莊豐富了樓廈局促的城鄉形態
“農家農家樂複樂”。800多年前,著名詩人陸遊就曾以詩贊美過四川的鄉村農家;800多年後,成都人將“農家村莊”發揚光大。
依托於一個1400多萬人口都市,成都的鄉村建設一方面充分地考慮到與城市規劃相融共通,甚至融合為城市景觀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也作為現代都市近郊旅遊集散地、微景區而精心打造。
在素有“中國農家樂第一村”之稱的郫縣農科村,村裏的川西民居看起來比公路邊上的房子更為講究,花草樹木也更具藝術觀賞性。“觀景樓”“雅園”“茂園”“怡園”,每座農家小院都有雅致的名號,處處盆景,棵棵奇樹,每個庭院都有幽靜小徑相通。現在的農科村,每到周末或節假日,村口都會停滿車子,都是來“農家樂”休閑度假的城裏人開來的。
西部大開發以來,像農科村一樣,成都市四周已遍布形態相似、特色各異的農家樂,它們已融入成都的文化生活。錦江區幸福梅林的花卉、龍泉驛書房村的花果觀賞、青城後山的避暑休閑、洛帶古鎮的古鎮文化、江家菜地的農事體驗……
位於新津縣的袁山村幾年前曾是一座地處淺丘的普通小山村,信息閉塞、交通落後、條件落後,人均收入不足2500元。近年來,袁山村通過新村建設,已經呈現出道路整潔、小亭別致、楊柳低垂、鮮花盛開的景象,戶戶青瓦房,家家大宅院,水電氣光纖直通家裏,教育、衛生、商業等公共服務都已經全部延伸到位。
潘斌介紹說,在推進村莊建設的過程中,成都市充分發揮新型工業化、新型城鎮化對新農村建設的引領作用,堅持“產城聯動、產村相融”的理念,以新村帶產業,產業促新村,成片推進新農村建設;把“宜業宜居”作為根本取向,遵循發展性、多樣性、相融性、共享性“四性原則”,注重業態、生態、文態和形態“四態融合”,統籌規劃城鎮和農村建設,基本形成了較完備的與統籌城鄉發展相適應的城鄉規劃體系,並創新在鄉鎮配置鄉村規劃師,市、縣、鄉、村四級規劃覆蓋率達到100%。
在此基礎上,成都市集成有關政策、資源、資金、項目,統籌投向新農村建設示范片。第一輪完成建設的新農村示范片已覆蓋全市近48%的村(社區)和50%以上的農戶,形成了市、縣、鄉、村統籌推進、全面發展的格局。
數據顯示,目前,成都全市共有星級農家樂167家,星級鄉村酒店96家,省級鄉村旅遊示范縣9個,省級鄉村旅遊示范鎮15個,省級鄉村旅遊示范村25個,旅遊特色村80個,市鄉村旅遊度假區6個,全國休閑農業與鄉村旅遊示范縣3個,全國休閑農業與鄉村旅遊示范點2個。今年上半年的鄉村旅遊旺季時,成都市鄉村共接待遊客約4000萬人次,總收入約65億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