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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愛”……》——武漢戰疫江蘇軍團參戰紀事之一

2020-04-02
来源:香港商报网
  到武漢的次日,江蘇援鄂指揮部就安排了與護士長陶連珊的訪談,指揮部介紹,陶連珊50歲了,是南醫大二附院呼吸科的護士長、主任護師,1月23日(年二十九)下午5時,她正在做春節前的值班結束工作,通知送來了,江蘇組建援鄂醫療隊,指定二附院呼吸科要派一名護師出任醫療隊護士長,陶連珊一定神,科里高級職稱的護師本就不多,又大多安排長假休息了,自己是護士長,又是正高職稱,通知是自己第一個拿到的,事情緊急,容不得與助手們商量,也容不得向丈夫和女兒通報,立即把自己的名字報了上去。到武漢後,陶連珊的隊伍有24人,分別來自揚州、鎮江、無錫和南京,一個多月來,陶連珊像姐姐、像阿姨、像媽媽一樣,把大家凝聚在自己身邊,出色地完成了江蘇援鄂醫療一隊護士長的任務,她自己也在火線黨旗下莊嚴地舉起了右手。
 
江蘇省援鄂醫療隊護士長陶連珊
 
  聽介紹就知道,這樣的老兵新傳,肯定故事多多,可坐下來後,陶連珊總是不肯扯上正題,一個勁地說先講講年輕人吧,她們身上出彩的東西很多。於是,順著陶連珊的話頭,與她閒聊,我說看到過一幅圖片,從隔離病房下班的小護士聽說配餐中有雞湯,興奮得跳起了抖肩舞。陶連珊立馬收起了微笑,仿佛聽人說了她家孩子的不是似的,“這樣的場景我沒有看到,可別這樣看待她們,她們還是孩子唉!我們隊最小的護士是1998年生的,你知道我們最初的伙食情況嗎?”
 
  江蘇第一批醫療隊是大年初一傍晚到達武漢的,一位護士微信中這樣記述,“在機場還沒有太多感覺,大巴一進城區,寬闊的街道,中間見不到車、兩邊見不到人,汗毛立即倒豎起來,直打寒顫,這就是封城嗎?”封城的次生效應遠不止這些,城市停擺,全力應付猖獗病毒,各地救援醫療隊的“飯盒”肯定難以顧及了。所以,一連幾頓、一連幾天,醫療隊員的盒飯主菜是胡蘿蔔燒豬肉、胡蘿蔔燒羊肉、胡蘿蔔燒牛肉輪番轉,外加鹹菜或榨菜,還有基本“穩定”的番茄蛋花湯。因為管理需要,醫療隊員禁止堂食,下班後,一人一袋拎回房間享用。餐後空盒放在門旁。陶連珊心細,餐後挨門拎拎小護士門前的垃圾袋,大多是沉沉的。上班時問大家吃得怎麼樣?都說“還行”、“還好!”小丫頭們體諒到武漢主人的難處,明明未吃,還說飽了,這更讓陶連珊心疼不已。要知道,這幫江蘇姑娘過年的新衣未穿,就換上了出征的戰袍;過年的美食沒有來得及品嘗,轉眼卻經受著空胃的煎熬,而在平日,她們上班的更衣櫃裡有時都偷偷藏點零食的呀!陶連珊向領隊、省衛健委副主任邱澤森建議,想方設法為姑娘們找點零食,胃老是空著不能堅持工作的。邱澤森立即向後方求援,省商務廳找到蘇寧集團,蘇寧找到在湖北的家樂福超市連鎖,燃眉之急解決了。陶連珊顧及到姑娘們喜好不同,性格不同,將火腿腸、速食麵、自熱小火鍋、牛肉粒、巧克力、鴨脖、豆腐乾、夾心海苔等,都擺放在領餐的吧台處,姑娘們根據喜好,各取所需。
 
  上下班的路上,護士隊伍的腳步又輕盈起來了。陶連珊的這一建議也迅速在江蘇援鄂醫療隊的所有駐地推廣和執行開了。
 
  陶連珊說,一定要讓姑娘們吃好、吃飽,要不然會出事的,甚至會出大事。大家都知道了,進入病房的護士穿、脫防護服有36至38道程式,穿脫都需要45分鐘左右,所以,每班6小時,實際在病房的工作時間4小時,穿脫防護服2小時,上班前1小時就要停食停水,因為在病房內喝水、排便都是不允許的,實際上是7小時不吃、不喝、不排。可別小看了4小時的滿負荷工作,在武漢的日子裡,有人做了記錄,一位護士的計步顯示1.6萬,換下的空吊瓶148只。姑娘們下班脫防護服時,幾乎都是脫一層喘一氣,難以支撐。無錫第二人民醫院的護士胡慧敏,一次下班時發生了虛脫現象,小小個子,居然一口氣喝掉了8瓶500克的礦泉水。
 
江蘇省援鄂醫療隊員許雯嬌和賈燕
 
  筆者約見了胡慧敏。小胡是徐州人,無錫媳婦,年二十八開車回徐州過年,二十九晚上接到出征電話,除夕趕回無錫。年初一本是去醫院看看情況的,哪知院內正為他們緊張準備出征物資。二院第一批派出4女1男,醫院備了70只箱子,帳篷、睡袋、防護服、藥品、食品,衣物,單是速食麵就每人備了100盒。收拾完一看時間,回不去了,立馬上了高鐵,輾轉南京南站、合肥,年初二傍晚才趕到武漢的目的地。男醫生50多歲了,當時身體不好,負責物品看守,70只箱子倒騰了6次,全是小胡她們4個小女子完成的,就這樣一副結實的身板,居然有一次在上完一個班次後虛脫了?小胡說她自己也感到詫異,其實8瓶之後,又喝了兩瓶。小胡1987年生,身高1.61米,平時體重65公斤,10瓶礦泉水的淨重是5公斤。我問小胡當時還有什麼感覺,她說除了疲勞還想吐,想吐又吐不出來的那種折磨。胡慧敏說,不少護士姐妹都有防護服“綜合症”。防護服是中間一層,裡面一般是棉質手術內衣,外層是隔離服。三層連褲衣一穿,人就像笨重的熊貓了,來回走動中,內衣與二層防護服之間的溫度達50-52攝氏度,下班時,手術內衣一般都會擰出水來。這樣的工作情況下,有的人一見防護服就條件反射式地過敏,有穿時吐的,有脫時吐的,最慘的是穿好了吐的和工作過程中吐的,後兩種嘔吐,穢物要悶在防護服內數個小時。一天,某個江蘇隊員在工作中發生嘔吐現象,她不想弄髒防護服,強忍著將嘔吐物又咽了回去,下班後噁心得吃不下仼何東西,晚上,情況彙報到指揮部,領隊邱澤森立即指示,商請所在醫院幫助檢查嘔吐原因,檢查結果,小護士懷孕了。邱澤森和副領隊任曉波一商量,凡是穿脫防護服有莫名嘔吐現象的都查一下,因為出征時大多倉促報名、倉促出征,有的醫護人員從報名到出發的時間,不足5個小時。對青春期女性來說,自己懷孕了不能及時發現,是常有的現象。再者,查清嘔吐原因,如果確有過敏等生理反應的,應該考慮立即調換崗位。
 
  這一查樂了,江蘇援鄂醫護隊伍中,發現了12名懷孕的年輕護士。當晚,這一資訊就報給了江蘇援鄂總指揮、常務副省長、省委常委樊金龍,樊金龍馬上向省委書記婁勤儉做了彙報,婁書記要求立即停止12位准媽媽的援鄂工作,刻不容緩,送回江蘇按要求隔離保護,好生養息。3月14日晚上,江蘇援鄂前方總指揮、副省長惠建林在武漢告訴我們,婁書記得知該資訊的次日清晨還記掛著這件事,吃早飯時又親自給他打來電話,查問落實情況。3月26日,當戰疫硝煙漸漸散去,大戰進入收官階段的時候,筆者在武漢隊部與副總指揮邱澤森聊天,又獲知了關於這一事件的延伸資訊。首先是“冷處理”,為了穩定前方軍心,為了不引起後方家人的牽掛,對這條訊息實行“戰時零封”。然後是“熱效應”——立即想方設法送她們回家。當時民航航班停飛、高鐵武漢不停,如何確保准媽媽們安全回家,是道不小的難題。省領導們甚至考慮徵用江蘇大型企業的公務用機接人,後來還是交通運輸部特批,增加了武漢站的2分鐘臨時停車,才圓滿解決了問題。12位准媽媽現在都及時、安全回到了各自的家鄉,希望她們今後不要忘了告訴孩子,作為未來的江蘇公民,他們在蝌蚪大小的時候,就得到了書記、省長們的深情關愛。
 
  男護士是這次援鄂前線的一道粗獷風景線。在江蘇省內,男護士一直被喻為鳳毛麟角,而本次援鄂,因為救援重點多在呼吸、重症、ICU、急診等科室,江蘇醫護界的“鳳毛麟角”集結到湖北來了。江蘇來湖北的醫生護士一共2800多名,黃石近400名,武漢2400多名,護理崗位接近80%,如果說女護士人數是成團、成旅的建制,男護士占比則成營、成連,起碼有一個加強連。這麼多的“白衣男神”,除了部隊,你在其他什麼地方見過?而且,江蘇男兒,絕對的英武瀟灑,儒雅帥呆!
 
  “白衣男神”這個名詞也是從陶連珊那兒聽到的,她說“男神”們這次的作用可大了,真正的護花使者。譬如戰鬥在江夏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駐地離醫院1000多米,步行需要12分鐘,陶連珊把“男神”全部配在夜班小組,這樣,每個夜班小組的“天使”上班都有一位“男神”負責安保。安保的一項重要工作居然是驅逐野狗野貓的侵擾,這一陣武漢的流浪狗、流浪貓特多。民間有“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俗說,援鄂的女護士們改為“男女搭配,女生不累”,作為獻給“男神”的點贊。女生為什麼不累,來自江南大學附屬醫院的費國,一句話就解釋得明明白白,有男生在,抬送病人、復位翻身、屍體料理、垃圾清除,基本上都是男生搶在前面。特別是為男性病人導尿、伺候大便,男生的心理障礙要比女生優越很多。費國說有些活兒在平時是護工的份內事,但現在的武漢醫院招聘不到工人,一天1500元也沒有人來,只能由零星的志願者和他們自己來幹了。費國是86年生的一隻小老虎,精幹爽朗。
 
  同樣是80後的蔣炬是男生護理組的組長,今年三八節的一個策劃,感動了所有援鄂的男女將士。三八節前,蔣炬和男護士們商量之後找到領導,三八節之夜,全體男生頂崗,替換本來夜班的女生。男生本來就少,有的人是連著上班完成這項“獻花”任務的。
 
  說起男神們這份特殊的節日禮品,1998年出生的快樂女孩許雯嬌也不禁眼紅了,一個勁說感動,說參加工作的第一個三八節就十分感動。
 
  稱許雯嬌為“快樂女孩”是我的直感。小許是江蘇援鄂將士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去年8月才參加工作,來自宜興人民醫院呼吸科。她說年二十九(1月23日)早晨醒來打開手機,武漢封城的資訊鋪天蓋地,馬上想到自己的職業,甚至有點興奮,晨會上,她就向護士長申請,如有支援任務,她第一個報名。果然如願,僅隔一天,大年初一就踏上征程。問她最難過的一關是什麼?她說是穿刺。作為22歲的女孩,平時給人靜脈注射也有點抖抖活活,“進艙”(隔離病房)以後,手上戴了3層手套,病人手臂上的血管怎麼找啊?小許說她系外層口罩(隔離病房醫護人員要戴兩種甚至三種口罩)的帶子時都沒有手感,總是無法紮緊,求助同伴幫助。還有,護目鏡上的霧氣和一身的“熊貓服”,讓你整個就像在雲裡霧裡。“這個時候就全憑平時練就的感覺和把病人當親人的勇氣了,武漢人民真好,紮錯了也不責怪,更沒有碰到過漫駡。就這樣,過關了。我這次最大的收穫就是可以單獨管床了,工作半年,以前總是被人‘帶教’,放手不放眼,現在終於獨當一面了。”講起這些,小丫頭口罩後面的嘴巴肯定是咧著的,她眼神裡的笑意可以告訴你心中的一切。我問小許想家不?她沒有正面回答,說離家49天了,又馬上糾正,今天是50天了。我們見面是3月14日上午,她是1月25日離家的,大年初一。小許說她第一次離家這麼遠、離開爸爸媽媽這麼久,所以,她請求護士長多安排她值班和頂班,不想一個人在房間呆著。我問她家裡情況,她說爸爸身體不好,直腸癌,手術了,媽媽原來做會計工作,現在專門陪爸爸了。男朋友不小心遇上了車禍,現在還靠雙拐移步。我請她轉告對她爸爸媽媽的問候,她說謝謝,爸爸還行,每天還搓點小麻將,又笑著補充不是賭博的那種。
 
本文作者(江蘇省作協原副主席、江蘇省中華文化促進會副主席周桐淦)
 
  與許雯嬌交流的時間不長,半小時左右,她似乎一直在“嗨嗨”地笑著,她說因為語言交流的障礙,她在病房裡也常以“嗨嗨”、“哈哈”應答,病員就把“嗨嗨”、“哈哈”作為她的昵稱,還有親切的阿姨直接喊她“嬌嬌”!我問小許有什麼愛好?她說來武漢之前愛唱歌,什麼歌都唱,包括老一輩唱的紅歌,有的很“嗨”。我問她最喜愛的歌手和歌曲,她脫口而出,陳粒,《光》。
 
  陳粒是雲南女歌手,《光》裡有這樣幾句點睛歌詞:
 
  快樂缺點勇氣/浪漫缺點詩意/沉默一句一句/都是謎題
 
  歌詞寄寓著徬徨、旋律有點兒飄渺,但又不失對生活的積極思考和執著追求。看來,說許雯嬌是一個快樂女孩也是一道“謎題”!
 
  不僅許雯嬌是道“迷題”,許雯嬌們、80後、90後的這一代,對於我們這個社會、我們這個民族、我們這個國家,似乎都是一道“說也說不清楚”的謎題?1998年的女孩能很帶勁地“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七、八十年代的老歌,作為他們的上一輩,我們有多少人知道陳粒、有多少人聽過《光》呢?但是,你知道也罷,你不理解也罷,這一代人大踏步地走了過來,走上了歷史的前臺,理解、包容、凝聚、奮進,是這場戰“疫”,不,應為戰役,帶給我們的意外收穫,中華民族各個年代的公民都應該思考和解答這一道“謎題”!
 

“小可爱”李娟娟看護76歲的病人
 
  我與指揮部資訊宣傳組的章程處長聊到了這個話題,他說這次援鄂隊伍中的80後和90後占比70%,90後接近30%,是主力軍,也是生力軍,這一代人的思維方式、理想追求、行事風格、甚至生活習慣,以前基本都是社會的負面話題,但大疫面前他們表現出的大義和擔當,的確深深震撼了中國,也必將會深深震撼關注中國的方方面面。說著,章程掏出手機,轉給我又一位90後的微視頻。這段視頻的主人公是揚州大學附屬醫院的護士李娟娟,就是那位希望政府在戰疫結束後“發給”她一名男朋友的甜女孩。76歲的劉大爺從重症到危重、到病危,最後用上了無創呼吸機,江蘇醫療隊硬是把他從死神那兒拽了回來,李娟娟一路陪同,兩人已經形同爺孫。劉大爺要出院了,她戴著口罩和護目鏡來查房,甜甜地叫了一聲“爺爺”,劉大爺快樂得長長地應了一聲“哎——”娟娟問劉大爺還知道她是誰?劉大爺一字一頓朗聲答道:“小——可——愛”……
 
  本文寫作結尾,我又一次打開這條視頻,“爺爺,你怎麼又哭啦?”畫面定格在李娟娟用紙巾給劉大爺擦眼淚的時候,我敲下了本文的標題:《“小可愛”……》
 
        (文 周桐淦  圖片、視頻提供:郭靖宇)
 
[责任编辑:薛正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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