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Dick,但更多時候,他被稱為村長。在閒暇時,村長總會到屯門一工廠大廈,打開「隨意門」,剎那穿過時光隧道,來到布滿六七十年代生活用品的單位。這時他會坐在藤椅上,呷幾口酒,聽心愛歌曲,在微醺中回想前塵往事,也許是年輕往事總覺愜意,他鬆弛了,生活的壓力消除八九分,也暫時忘記買單位收藏舊物的風險。人生中能有機會撫物追憶昔日美好時光,在愈見艱難的香港環境中,是何其珍貴!
香港商報記者 鄭玉君
意謂舊物延續一日多一日
Dick的中文名字為林俊,60後,出生基層,收藏的香港舊物主要是他出生及成長的年代,由上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從2013年起專門蒐集,最初放在屯門家中,3年後物品已多達2000件,須在葵興租倉(百多呎)存放。到2018年,為重現兒時環境,在屯門工廈買入單位(實用面積285呎包廁所),將之布置成70年代公屋前舖後居模樣,展示自己的藏品。
甫進門,便看到琳琅滿目的舊時產品,如綠寶汽水、西瓜波、蚊香、麻雀、公仔書、舊款彈珠機、飛髮椅;再走入一點,便是住家,有廚房雜物如雞公碗、火水爐,鐵罐食油、紙質外賣飯盒、涼茶煲,旁邊有藤椅和;再過一點有帆布床、樟木櫳衣箱、砵櫃等,高空則懸掛了衣服、膠袋。它們全都是真貨,不是復刻品,綠寶汽水是幾十年前貨色,村長搞笑指若飲了,或許新冠肺炎也醫好。
這個儲物單位叫「多日村」,最初是林俊女兒想出來,「6年前,女兒大約4歲,在家中客廳扮小販賣東西,我問她這是什麼地方,她說叫多日村,沒有什麼解釋,我覺得很特別便記下了」。他後來賦予它自己的理解,意謂放舊物可以延續下去一日多一日,「村」則是感覺平易近人的地方,他亦呼朋引類到村,不時圍杯(酒杯)夜話。
愛好全受父親影響
記者嘗試點算一角落裏的舊物數目,不消一分鐘已敗陣,因實在太多了,數不清。村長說,3年前搬入屯門時,花了3個月時間才砌成現在的版圖,物品現在已增至約4000件,九成半都是買回來,餘下半成是朋友相贈及自己的舊物:「這套藤椅和是中學同學給我的,從他家中老年人那裏拿來;這個70年代三菱雪櫃兒時用過,後來外婆搬去天水圍帶了過去當作衣櫃使用,幾年前她過身,雪櫃又回來了。」
林俊說,自己有收藏舊物愛好,想來是受父親影響。林父在中華電力做收銀,愛儲銀紙和郵票。這遺傳基因讓他到了台灣後一發不可收拾;1992年時,在台北一古董店,看到手繪懷舊電影海報,頃刻一見鍾情,當時還認識了在店內的台北知名收藏家彭東週,自此他開始搜羅各地舊物。後來他和朋友為彭出書,彭語重心長對他說:「阿俊,你是香港人,為何不集中儲香港舊物?」這一言如醍醐灌頂,才出現8年前開始專門收藏香港舊時生活物品的情況。
然為何他只對60年代至80年代的生活物品有興趣,感情甚至濃烈至要買樓安置?「因為它們與回憶息息相關!小時住元朗新區 (即元朗,1966年落成時名為「元朗徙置區」) 12樓,記得有幾層拿來做公共單位,9樓阿婆有零食、汽水賣,有些單位租給人賣馬票、剪髮、打麻雀。阿爸不准落球場玩,驚我畀黑社會『恰』,至多是同人打波子,踢下西瓜波,最開心可以落樓下牛記食雲吞麵,鳳爪又好好食,最大娛樂係去同樂、光華戲院睇戲,食下花生、魷魚。」
盼更多年輕一輩到訪
林俊說,那時的科技不大進步,生活很單純,鄰里關係亦好,大家出入不用關門。那年代很多人都窮或更窮,不少人都會拿外發工作幫補家用,像他的家,會在新區旁的工廠大廈拿衣服回家剪線頭。現在呢,人與人之間的對比太厲害了。他形容六七十年代的生活好「正」,沒有什麼壓力,令他印象深刻,緬懷至今。而其愛戀的程度,令他想過將家裏布置成過去的樣子,但礙於有小孩子,暫時作罷。
村長收藏的舊物絕少賣出去,因為它們都是自己「仔仔囡囡」,間中真的遇到「好人家」,知道它有人疼錫,才忍心割愛。至今他幾乎盡攬珍藏,惟獨小型的舊式汽水櫃難得,「長沙灣一間老士多有啊,跟老闆說若不要,我來收,怎知有一天附近火燭,救火水滴壞櫃,老闆送走了」。他還想收藏六七十年代的女性用品衛生巾,巾的厚度是今天的5至10倍,但從來不見在收藏市場出現。
小小的「多日村」歡迎預約參觀,尤其年輕一輩訪客,村長指這十多廿年科技進步神速,很多東西被淘汰,如錄音帶,很多年輕人都不知怎樣播放,他希望告訴他們這些歷史文物可一代傳一代。不過,「多日村」在疫情影響下,有潛藏危機,從事營銷業的村長收入減半,「多日村」有可能日子不長,看來舊物的存在與香港的發展都是命運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