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10月26日凌晨，伊朗首都德黑蘭附近連續傳出密集爆炸聲。以色列發動代號為「懺悔日」的軍事行動，上百架戰機從2000公里之外奔襲伊朗，打擊德黑蘭、胡齊斯坦和伊拉姆省軍事基地，包括導彈工廠、無人機研發與生產設施，以及導彈發射基地等約20個戰略目標，機群不僅有空中加油機、電子偵察機，甚至還動用了一架F-35隱形戰機。

這次行動主要是報復伊朗月初對以色列本土的大規模導彈襲擊。據以色列方面透露，短短三小時，以軍已完成對伊朗多個地區軍事目標的「精準和定點打擊」，不僅襲擊了「對以色列公民構成直接和緊迫威脅」的伊朗導彈生產設施，而且還擊中了地對空導彈陣列及「伊朗其他空中戰力」。

那麼，以伊關係會就此升級為大規模的直接軍事對抗嗎？筆者認為，至少有以下三點值得關注：

首先，以色列這次襲擊僅限於伊朗軍事目標，沒有涉及國際社會擔心的核設施和石油設施。與對伊朗4月襲擊報復相比，以軍此次行動更為猛烈，但同時較為適度，目標明確，也有針對性。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援引一位不具名以色列官員的話說，以色列沒有襲擊伊朗核設施或油田，而是專注於軍事目標。「我們的目標是過去或者將來可能威脅到我們的東西。」

顯然，拜登政府對以色列的施壓產生了效果。早先，為了防止戰爭進一步升級，也為了避免全球能源價格飆升，拜登公開喊話以色列莫動伊朗核設施或能源設施。許多人原本擔心，以色列會我行我素，恣意妄為。所幸本月中旬事情出現轉機，內塔尼亞胡辦公室發表聲明稱，會聽取美國的意見，但將根據自身國家利益做出最終決定。

據《華盛頓郵報》透露，內塔尼亞胡向白宮保證，以色列即將實施的反擊僅針對軍事設施，不會將伊核設施或石油設施列為打擊目標。《華郵》稱，「華盛頓對此感到鬆了一口氣。」《華爾街日報》也援引不具名美國官員的話稱，在內塔尼亞胡與拜登的通話中，以及最近以色列國防部長加蘭特和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的對話中，以方均作出了這一保證。

從業已公布的戰況看，內塔尼亞胡還算識時務，確實精心調整了行動目標。顯然，如果執意攻擊伊核項目，勢必越過紅線，引爆大戰，增加美國直接捲入衝突的風險；如果摧毀伊朗的能源設施，也將導致全球能源價格飆升。若海灣國家石油設施再遭伊朗代理人攻擊，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值此美國大選兩黨候選人勢均力敵之際，拜登政府力勸以色列不要打擊伊朗敏感戰略資產也在情理之中。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無論上述哪種選項都可能影響美國總統選舉。在鹿死誰手尚不明朗的情況下，對以色列而言，任何可能被視為「干預美國大選」之舉無疑都是不明智的。

第二，德黑蘭似有意輕描淡寫以軍襲擊造成的損失。自上世紀80年代兩伊戰爭以來，伊朗還從未遭受過外敵如此規模的炮火攻擊，以軍也是第一次明火執仗地攻擊伊朗本土。一名德黑蘭居民在接受美聯社採訪時表示，第一波襲擊至少聽到7次爆炸聲，周邊地區都有震動感。隨着爆炸聲響起，德黑蘭人可以看到天空中的彈道火光。有理由擔心，一旦局勢失控，這兩個中東國家或會爆發全面戰爭。

然而，伊朗軍方表示，伊軍成功防禦以色列襲擊，以軍行動造成的「損失有限」，「目前事件的具體狀況正在調查中。」伊朗官員還稱，「德黑蘭的爆炸聲是防空系統介入——這些是防空炮向無人機射擊。我們可以確認，其中大部分是無人機襲擊，而不是導彈或飛機。」

值得注意的是，在簡短提及以軍空襲後，伊朗國家電視台數小時內未提供細節，播放的一些所謂現場畫面顯示幾名男子在德黑蘭的一個蔬菜市場裝載卡車，似有淡化恐襲嚴重程度的用意。伊朗軍方迄今確認，只有兩名士兵在以軍空襲中死亡。有分析指，伊朗方面所謂「損失有限」之說，「本質上都是為了淡化以色列襲擊造成的損失，這表明伊朗人不希望局勢進一步升級。」從另一方面看，這也反映了以軍在運籌帷幄之時，有不想事態擴大、將伊朗平民傷亡風險降至最低之考量。

第三，為維護國際形象，伊朗會報復，但不會大動干戈。10月26日，伊朗武裝部隊總參謀部發布公告稱，在美國授權下以色列戰機空襲違反國際法，伊朗保留在適當時候作出反應的合法正當權利。伊朗外長阿拉格齊接受採訪時亦表示，伊朗在保護和捍衛其利益、領土完整及其人民方面不設任何界限，有能力捍衛和反擊那些企圖攻擊伊朗的外國勢力。看來，伊朗遲早會發起某種形式的報復行動。

針對伊朗可能採取的報復行動，以色列警告，以軍擁有系列進攻性作戰能力，如果伊朗繼續襲擊以色列，以色列將保留保護本國公民的權利，「以軍正在進行形勢評估，並準備採取防禦和進攻行動」。以軍發言人哈加里在一段視頻聲明中威脅，如果伊朗讓局勢進一步升級，以軍將作出回應。「所有威脅以色列並試圖導致地區局勢大規模升級者，都將付出沉重的代價」。

美國不會坐視不管。美媒援引一位不願具名的美國官員的話稱，「如果伊朗選擇回應，我們完全準備好保衛以色列並支持以色列，若伊朗做出這一不幸的決定，將會產生後果。」美方希望「這一直接交火應就此結束。」他還透露，美伊之間有多條直接和間接溝通管道，以避免任何溝通障礙。事實上，以色列這次行動也事先向伊朗放了風。

據美國「阿克西奧斯新聞網」報稱，以色列發動襲擊前，通過包括荷蘭外交大臣在內的多個第三方管道傳話，明確告知德黑蘭「將攻擊哪些地方，不會攻擊哪些地方」，並警告伊朗不要還擊，以防止升級為更廣泛的衝突。毫無疑問，美國在波斯灣大量駐軍，如果伊朗採取不對等報復行動危及以色列安全，華盛頓一定會出手相助。

從目前情況看，伊朗的報復力度多半將是對等的。就在以色列空襲伊朗的前兩天，《紐約時報》報道稱，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下令，伊朗必須做好開戰準備，防止以色列對伊朗石油設備、核設施和高層人員實施有針對性的打擊。《紐時》還引用伊斯蘭革命衛隊兩名官員的話稱，如果伊朗領土遭受重大破壞或人員傷亡，不排除會使用準備好的1000枚彈道導彈進行反擊。

他們稱，若以色列觸及哈梅內伊設定的「紅線」，伊朗將毫不猶豫地讓以色列付出沉重代價，可能中斷波斯灣和紅海航運，破壞整個地區的能源供應，甚至會不惜與以色列正面直接開戰。不過，《紐時》同時援引伊朗方面的消息稱，如果以色列僅襲擊伊朗軍事設施、導彈和無人機生產基地等，伊朗回應力度或許有所降低。從以色列這次行動的規模及目標看，伊朗的報復規模將是有限的，短期內以伊關係尚不至於失控。

當然，如果以色列過一段時間再出其不意地打擊伊朗核設施或能源設施，尤其是對政要採取「斬首」行動，以伊關係恐跌破冰點。迄今為止，以色列定點清除的都是哈馬斯或黎巴嫩真主党等被視為恐怖組織的領導人，還未試刀主權國家的領導人，一旦內塔尼亞胡選擇襲殺伊朗要員，將意味着軍事戰略的徹底改變，或將打開「潘朵拉」的盒子，其對中東局勢、乃至國際關係可能帶來的震盪難以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