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與普京通話的第二天，3月19日，特朗普馬不停蹄地與澤連斯基通電話，全面介紹了美俄元首通話情況和所談關鍵問題，並與澤連斯基就俄烏停止襲擊能源設施、實施「部分停火」達成一致。

　應該說，自上個月底白宮鬧翻後，特朗普對這次通話還是滿意的。他表示，「剛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進行了一次非常好的通話，持續約一個小時。大部分內容是圍繞昨天與普京總統的通話進行討論，目的是讓俄羅斯和烏克蘭的要求和需求對上拍。」

　澤連斯基亦表態稱，與特朗普進行了「積極、坦誠、非常實質性的對話」，雙方一致認為，烏美兩國應繼續共同努力，真正結束戰爭和實現持久和平。烏克蘭相信，在美國的領導下，今年就能實現持久和平。看來，他已與特朗普磨合期得差不多了，也感受到眼下的烏克蘭最得罪不起的是美國。

　特朗普上台以來，迅速調整拜登政府在烏克蘭問題上的立場，急不可待地「重啟」美俄關係，取消了針對俄羅斯的一系列專項行動，給跨大西洋關係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前蘇聯垮台後，他並非第一個尋求「重啟」對俄關係的美國總統，多屆政府都曾嘗試過這樣做。其中，動靜最大的要數奧巴馬當政時期。2009年，奧巴馬和時任國務卿希拉里開始制定對俄新戰略，意欲與俄羅斯在反恐、防擴散，以及打擊走私和販運人口等諸多領域重啟合作。

　當時，美俄外長在日內瓦一家酒店舉行自奧巴馬政府上台後的首次面對面會晤。晚餐會前與媒體見面時，希拉里拿出一隻盒子交給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稱盒內鑲嵌的紅色按鈕寓意美方欲「重啟」兩國關係，按鈕上下方同時用俄文和英文標著「重啟」一詞。

　令人意外的是，當兩人在閃光燈下同時按下按鈕後，拉夫羅夫告訴希拉里，美方將俄文「重啟」（rezagruzka）錯譯成了「超負荷」（Peregruzka）。希拉里「自圓其說」稱，「超過負荷」也沒錯，美俄重建新關係，確實有大量超負荷工作需要做。

　一字之差，當時直道是笑談，誰知一語成讖。數年後，俄羅斯入侵克里米亞導致美俄戰略互信蕩然無存，雙邊關係很快從合作走向對抗。奧巴馬政府孜孜以求的「重啟」政策雖暫時緩和了關係，還是以失敗告終。

　特朗普之所以心急火燎地兌現終結俄烏衝突的競選承諾，也與美國政治架構有關。每屆總統上台，開局兩年能否制定響噹噹的內外政策至關重要。對首任總統而言，這意味着能否拿到一張連任的入場券。即使像特朗普這樣的二進宮總統，也關係到能留下什麼樣的政治遺產，以及自己所在政黨的政治前途。誰也說不準中期選舉會不會帶來新的政治不確定性。

　客觀而論，特朗普在撮合俄烏停火方面還是下了功夫的。這次與俄烏兩國總統通話，他在自己臉上貼金並不為過。畢竟在其斡旋下，打了三年之久的仗總算看到了些許停火的微光，儘管這些亮光閃爍不定，隨時有熄滅的風險。

　有人說，迄今為止，普京是美俄烏歐四方博弈的大贏家。此言不虛。這次與特朗普通話，普京進退有據，通過同意有限停火，既給了特朗普一定的面子，為俄美關係改善留下了空間，同時又點到即止，提出了西方中斷對烏軍援和情報共用，以及基輔停止徵兵和重新武裝軍隊等對方很難接受的要求，不僅打破了外交孤立，還在國內贏得了滿堂彩。

　即便如此，輕言特朗普背叛烏克蘭、拋棄歐洲盟友、完全倒向普京也不一定公允。從特朗普與普京和澤連斯基的通話情況看，他與不同對手打交道始終以我為主，沒有被任何一方牽著鼻子走。為什麼這樣說？不妨看看特朗普是如何回應澤連斯基提出的要求的。

　白宮聲明披露，在這次通話中，澤連斯基要求美國提供額外防空系統，尤其是「愛國者」導彈，特朗普同意與其合作「尋找可用資源，特別是在歐洲」。這種表述固然有將軍援責任推給歐洲之嫌，但亦未明言美國會置身事外。必須看到，無論援助來自何方，顯然都是與普京提出其他國家停止向烏克蘭提供軍援和情報共享的要求背道而馳的。

　此外，特朗普還與澤連斯基討論了烏克蘭的電力供應和核電站問題，強調美國在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對運營核電站非常有幫助，由美國接管核電站將為烏克蘭能源基礎設施提供「最佳保護」。這種論調似曾相識，與前不久特朗普所謂美國人在烏克蘭投資礦產本身即意味着自動提供安全保障之說如出一轍。

　至於說特朗普對接管烏克蘭核電站是否涉嫌趁火打劫，在未看到具體合作條款前妄下論斷恐為時過早。何況，‌澤連斯基也不一定願意將所有權轉讓給美國。此外，這次談及的扎波羅熱核電站還在俄軍控制之下，美國感興趣對俄烏停火談判未見得不是好事。

　值得注意的是，針對澤連斯基不想成為普京桌上餐之說，俄聯邦安全會議副主席梅德韋傑夫在社交媒體平台上用英語反唇相譏，「普京總統和特朗普總統的通話證明了一個眾人皆知的看法，餐廳裏只有俄羅斯和美國，菜單上有開胃小菜布魯塞爾芽菜、英式炸魚薯條和巴黎公雞，主菜是基輔炸肉排。」

　此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可謂不狠。還有更狠的，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乾脆稱澤連斯基「這次倒沒說謊。基輔政權確實不是沙拉或果盤，而是菜單上的東西經過消化後變成的東西。」無論是梅德韋傑夫，還是扎哈羅娃，他們的表態看似辛辣，都反映了俄羅斯的「驕橫」心態。諸如此類的措辭，街頭混混，或媒體記者調侃幾句未嘗不可，但政府高官如是說反可能有失身份。

　未來幾天，美烏技術團隊計劃在沙特討論將停火範圍擴大到黑海，為實現全面停火做準備。美俄亦將於3月23日在沙特城市吉達就停火細節舉行談判。特朗普冷落烏克蘭也好，討好莫斯科也罷，關鍵還是要看他能否促成俄烏實現公平持久的和平，這才是硬道理。

　特朗普會怎麼做，曾在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擔任俄羅斯事務高級主管的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研究員湯瑪斯·格雷厄姆的提醒頗為中肯：「美國對俄政策總是在威懾與外交相結合時更有效。特朗普政府採取措施恢復與俄正常外交關係是正確的，但也需向克里姆林宮闡明，美國將強有力地捍衛美國的利益。至於俄烏戰爭，（美國）有必要採取措施保護一個真正獨立和主權的烏克蘭，防止俄羅斯實現其最高目標。」

　這次G7外長有關烏克蘭主權的論述頗為耐人尋味。特朗普「重啟」美俄關係會否重蹈前任覆轍是個問題。無論如何，切莫小看這位商人出生的總統。他看似跌跌撞撞，搖搖擺擺，前言不搭後語，但實際上是形醉而意不醉，其道一以貫之：「我不與普京結盟。我不與任何人結盟。我與美利堅合眾國結盟,為了世界的利益，我與世界結盟。」

　當然，在「美國至上」理念的影響下，世界利益也得為美國利益讓路。自古以來，「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