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越老，膽子越小。72歲的傑羅姆•鮑威爾似乎正再次印證這條古訓。

　美東時間9月17日下午2點，被中國人戲稱「老鮑」的現任美聯儲主席終於在華盛頓埃克爾斯大樓終結了一切猜謎遊戲。根據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7位理事以及5名地方聯儲行長的集體投票，11:1壓倒性多數，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被確定下調25個基點至4%-4.25%之間。而此刻，距這位美聯儲歷史上首位非經濟學家、非經濟學博士的「雙非一把手」正常卸任，還剩241天。

　在美聯儲112年歷史上，不乏其主席與時任總統意見不合的先例。比如埃克爾斯之於杜魯門，比如伯恩斯之於尼克松，又比如沃爾克之於卡特。但像特朗普這般多次公開譴責，還不惜揚言提前解僱的個案，是首度出現。

　原因很簡單，自誕生日起，美聯儲就是政府與市場相互妥協的產物，甚至在1951年還與美財政部達成協議，不再堅持為後者債務融資負責。從而獲得了貨幣政策的獨立性。但現在，比鮑威爾尚年長7歲的特朗普想改變這一切。

　從2020年4月開始的升息戰略，的確讓現役白宮主人極為難受。想想吧，超37萬億美元即較GDP還高出30%以上的美國國債，每年僅利息支出就達1.2萬億美元，超過了美年度國防預算。更何況，出於各種理由，利率高高在上的美債已無法讓國際投資者還像過往那樣暢想「做夢時間也能數錢」。事實上，美國以外投資者對美債的持有比例，從當初高峰時的五成以上已降至了30%。

　對於特朗普，降息是大勢所趨，是為化債這碟醋專門包的美妙餃子。利息項每年可節省3000億美元支出，自然是對外宣傳最好的噱頭。其實這只是小case，畢竟一個「大美麗法案」就要花去7.5萬億美元。然而，如果大幅降息再結合全球關稅戰乃至數字貨幣合法化後的李代桃僵，或許就真的可以上演一出美版的「真還傳」了。

　問題，在於降多少才滿意？特朗普給出的一口價是第一次50個基點，隨後砍瓜切菜。2024年美聯儲其實已有所行動，分別在9月、11月、12月分三次下調了50個、25個和25個基點。不過請注意，這是前任「老登先生」在任期間的結果，第47任總統並不認為可以記在自己功勞簿上。

　也是，誰讓此前5年先後11次合計加了525個基點，堪稱過去40多年來最為激進的貨幣政策。這才哪到哪兒呀？！

　按照最理想的劇情設計，那便是美聯儲配合白宮大幅連續降息，再推翻1951年協議由財政部印鈔美聯儲埋單，一邊省錢一邊印錢，一邊花錢一邊賺錢，如果AI產業如願如當年的互聯網一樣再次確立全球遙遙領先位置，Oh-MAGA-Yes！

　很可惜，大路朝天，各管一邊。同為老人的鮑威爾，同樣倔強。他堅持通脹和就業數據才是美聯儲的立身之本，這也是長期以來其軟磨硬頂特朗普最核心的理由。對於「美國病了」的預判上，雙方其實並沒有差異，區別只在於很長時間來鮑威爾更擔心通脹，以及加關稅後更嚴重的通脹。至於就業數據，經歷屢屢事後諸葛亮般大幅修正事件，華盛頓精英們內心一清二楚不提也罷。當然，還有一個重點，百年獨立基業不能毀於己手。

　有趣的是，此前一直最在意的通脹，現在反而不是最大病灶，倒是正本清源後就業一次性消失了91萬個，其中黑人失業率高達7%，才成了火辣的麻煩。降息吧，我們自主決定，但要以「預防性風險管理」的名義。

　一般來說，降息往往意味着就業變差、經濟下行，只是後者目前看來問題還不大。幾番權衡後，25個基點的降息幅度出爐。而鮑威爾和他的10個同事支持了這個決定。路透社在之前的調查中，也有超過92%的分析師們贊成這一點。只有一個例外，斯蒂夫•米蘭。

　在9月17日的投票過程中，這位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剛上任24小時的FOMC成員，著名的海湖莊園協議的構思者和全球關稅戰的幕後軍師，是唯一一個提出降息50個基點的人。毫無疑問，他代表特朗普的意志。

　有北京權威人士表示，白宮依舊懷有執念。而這，勢必又會微妙影響未來三個半月是兩次還是三次降息，以及每次降息的幅度。市場注意到點陣圖上已顯示「增加一次降息」，大概率上在年底基準利率降幅會到3.5%-3.75%區間。

　或許並非鮑威爾膽子變小，他只是在鴿派和鷹派立場上繼續扮演關鍵模糊先生的角色。只要美聯儲打贏「獨立戰爭」，那麼市場的不確定性恰好能給其確定性的力量。

　對全球而言，美聯儲的世界央行定位以及由此引發的美元潮汐流動，往往讓人要麼欲仙，要麼欲死。就像2001年1月開始的大降息，只12個月內就從6.5%跌到1.75%，洶湧衝向海外的寬鬆美元，恰逢中國入世的世紀機緣，結果造就了「黃金十年」。

　這是發生在低息周期最美好的故事。可一旦走勢相反，而所在國或地區出於自身經濟結構以及出口優勢的考慮不願追隨，那麼不斷拉闊的息差、不停出逃的資本，就會讓人頭痛不已。

　好在，美聯儲現在更多要考慮的是家事。所以9月17日「邊降息邊緊縮」貌似矛盾的政策組合，估計也再難現早年那種牽一髮動全身的雷霆之勢了。同時，過往的教訓早早教會人們需要未雨綢繆。進入2025年夏季開始，海外資本就已經明晃晃流入港股和A股，這顯然是一種提前布局。

　9月18日，中國A股市場上，上證指數先紅後綠，最終收於-1.15%，深圳成指也跌了1.06%。港股方面，恒生指數則跌1.35%，說明什麼？為什麼A股市場上曾經被認為會受益於美國降息的非銀金融、基本金屬等板塊都表現不佳？

　分析人士說，一方面是「買入謠言，賣出事實」定律再現；另一方面，則是大中華股市其實已逐漸開始走自己的獨立行情。美國因素當然會有影響，但一切的根本還在於自己的底盤紮實與否，及目標是否清晰。

　未來有兩個看點，一個短期，一個長期。前者是9月22日下周一中國的LPR利率有無可能跟進下調。千萬不要想當然！中國的債務問題更多是聚焦於地方而非中央，這與美國不同。中國當前是通縮而非通脹，又與美國不同。已經縮小的利差，需要保住的銀行，以及四季度的出口，都會成為中國金融當局基於自身利益考慮參照因子。

　第二，中國出口企業在海外據說超萬億美元的未結匯資金，在面對美元降息後，會否轉頭回歸本土，又會否進入正在熱火朝天的高科技行業和資本市場。（北京 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