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周五。我雄赳赳氣昂昂,跨過羅湖橋,當了半天的“水客”——上水的客人,給一個值得尊敬的老伯送茶,順便買點貨真價實的生活用品。
上水,是毗鄰深圳羅湖的一個小鎮。位於香港的北面。深圳人到上水,或坐巴士或搭火車,從羅湖、落馬洲兩個關口而來。一個站,就要花二十幾塊港幣,而整條到紅磡的鐵路,十幾個站,才37塊。
這種一站票定高價的做法,理由是什么?大致是想把人往南趕吧:一個是不鼓勵香港人往北走,去深圳消費;一個是不鼓勵深圳來的,太集中在這個“邊陲”小鎮。但是深圳人還是習慣了,不在乎那點不明不白的錢,買東西都集中於此,因為近。
我大哥持新加坡護照,每次來深圳,一過有限的免簽期,他就從羅湖到上水轉悠一下(新加坡人到香港,免簽),然後回到深圳,享受若幹天的免簽滯留。
現在,這裏成為“大商場”。藥行、商店遍布每條街,一個緊挨一個。本來,我喜歡來這裏,喝喝早茶,吃吃小吃,現在幾乎享不了這種清福。你的身份,只能是購物者。想買奶粉嗎?想買尿不濕?想買無比滴蚊子水?想買calbee麥片?想買牙膏?想買鹽巴嗎?……這裏應有盡有。
從北面來的,一手拉著拉杆箱、一手對著手機看圖片的人們,在一家家商店穿行,“這個來兩件,這個給三罐”下采購order,店員拿著計算器敲著數字,對老主顧釋出友善:“這你這個佬友價!”香港的藥行,賣的已不僅僅是藥品,客人能買的,也囊括其中。
但是,我一直耿耿於懷。大陸人在這片所謂的購物天堂,並沒有享受天堂的待遇。
上水,是我喜歡的地方,因為它保留著香港的山村味道。但是,這些年,這個香港的邊陲小鎮,在政治壓力下,變得有些異味。
第一,警察經常在這裏抓所謂的“水客”(去年尤頻)。
第二,主獨分子,經常在此羞辱內地人,讓他們“滾回中國”。
第二項,那是私人主張,你無法阻止有些人發瘋發狂。第一項,那是香港政府的意思。我一直持反對的態度。
香港,自詡國際自由港。外地遊客來采購東西,居然有罪。我一直搞不懂,這種邏輯。商家從國外批發來的奶粉,都是免稅進口的,來一批,我蜂狂地把你消費掉。這是捧你的場,旺你的市。delay no more,你卻恩將仇報,天地何容。
再者,何謂“水”?就是進出口貨物未經海關的其他非合法渠道。
所謂的水貨,指的是未經海關,通過非正規渠道,運進來的貨物。你在華強北的一些商店,買的東西,常常有水貨和行貨之說。
但是,那些到香港搞螞蟻搬家活路的深圳人,買的都是正規商店的正規貨物。眾所周知,大陸人向往的是香港的商品的質量,其次才是價錢,否則也不用舍近求遠。
所以,他們買的不是水貨。
那么,為何這些消費者,被冠上“水客”“水貨客”的頭銜?看著這些擰著大包小包、臭汗淋漓的老伯少婦,我真為他們抱不平。
這些購物客,無論從香港角度還是大陸角度,都不能被稱為“水客”。因為他們走的是“正道”——他們帶著從香港采購來的東西,走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海關通道——接受海關查驗、課稅和罰沒,而不是歪門邪道。如果這些貨被視為“水貨”,那么這樣的海關豈不是“水關”?!退一萬步說,即使這些大陸消費者有“走水”行為,“水客”的烙印,也應該讓大陸海關來打才是。
你是國際自由市場,作為消費者,我就是一個自由的消費者,我買的都是生活的必需品,至於我用還是他用,這是我的自由,管你屁事。你開了店,哪怕我一夜間把你買空,也是你的樂事。貨源不足,從進口端去解決就是。你是自由港,進口無障礙。有生意做,有錢賺,有消費粉絲,本該感恩戴德。得紫荊勳章的,本該是這些給香港創造利潤的人。
我一直覺得,香港警察對大陸購物者的圍剿,與那些主獨分子對大陸遊客的羞辱,是異曲同工的。都是對祖國同胞的大逆不道。
雖然我一周被限制南下一次,但我對香港始終沒有彼此感。以前,我會不惜疲困,去遠至上環的老同學蟲草李那兒吹吹水、喝喝湯,現在去得少了,但三不五時會帶龍脊行群的爬友們去走香港的山走他們那些用英港督名字命名的道。我欣賞香港的秩序感,我覺得沒有香港就沒有新深圳,沒有香港深圳啥都不是。香港讓深圳與眾不同,讓深圳昌明,逐漸有序。
這一天,我在上水的首要任務,是會會孫民老伯,他是我的結拜兄弟佳穎的父親。我要送他兩罐茶,本該去其府上拜訪的。老伯每周五都要北上去布吉,照顧九旬的母親,十點半從屯門的錦繡花園到上水車站,所以我決定與他在此相會。千裏送鵝毛,茶寄托著我的敬意。結拜兄弟仙逝了,長輩更值得行使儀式感。
來不及喝一杯咖啡,老伯即與我告辭。我開始了在上水的走街串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