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香港老朋友張健生(上圖),我叫他“阿張”。他已經七十歲了,我們認識時,他剛好四十歲。彈指一揮間啊!
我們1987年認識于廣交會。生意沒做成一單,但友誼保持了三十年。6月15日,在鰂魚涌濱海街,我們約在他家樓下一家叫樂林的餐廳,吃小鍋米線。
所謂的小鍋米線,就是你叫一個米線底,然后再按興趣叫三四樣配料,肥牛、蘿卜、木耳……加加埋埋,好大的一碗,甜酸苦辣,什麼味都有。
我這個佬友,出生在粵東的揭西,小時候是講客家話的,后來跟爸媽進了大省城廣州,住的是中山四路的一棟三層半的小樓。1968年,阿張與弟妹先后到中山下鄉。挨了三年的苦后,實在忍受不下去了。于是,響應大潮流,開始偷渡。第一次從番禺十三涌搭小船到澳門外海的琪澳島,目標是香港。怎知道,小船被浪給打回來。
第二次,于1971年10月,從東莞常平出發,躲躲閃閃走了5晚6天,終于來到深圳的后海灣,結果被抓了回來,關到中山。2個月后,自己的大弟弟也從同樣的地方偷渡,豈料海正退潮,不慎溺斃。
1972年春,阿張第三次冒險,偷渡的地方依然是深圳的后海。這次,終于成功了。
“當時生活太苦,不后悔!”阿張說,就算把廣州的房子給了有關官員,有機會都要出來。
深圳有句口號叫做,來了就是深圳人。但這句話沒有當年的“來了就是香港人”實在。登岸后,阿張投奔了自己的大姐和姐夫,很快成了香港人。他也成了姐夫藥廠(做傷風素、止咳藥)的一員,但居無定所,就在工廠的辦公室席座而寢。一捱就是九年,姐夫的廠搬到哪里,他轉戰哪里。
1979年,阿張經常出差去馬來西亞婆羅洲的古晉去催貨款,認識了一些揭西河婆鎮的老鄉,怎知被極力推介一個南洋妹,兩人一年后成了夫妻,張把她娶來香港。
剛開始,兩人在姐夫工廠里開辟一個小單間作為婚房,但因為廠房不斷換址,夫妻房成了流動站。老丈人看不下去了,于是阿張從姐夫那里討來五萬元汗水錢,又得到老丈人七萬元的援助,1986年用兩筆錢交首期,在鰂魚涌買了一套45平方米面積的兩室一廳房。“當時的房子總價是203000港币,當時100塊港币大約折合人民币35元!”
現在(香港鰂魚涌)的這套房子值400萬(港币)!——阿張說。他家在廣州的三層半樓房,建築面積11平方,中山四樓拆遷的2001年,政府才給200萬。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香港回歸的前一晚,我應邀到阿張家里喝酒,這是我拍下了上面這張阿張與其次兒的合影。當時他小兒十歲,現在30歲。
兒子都在做什麼?我關切兩個侄子。
一個35歲,一個30歲。都做酒店業,都還沒對象。兩個人還一直住在我們兩公婆的隔壁,上下床。
“他們都沒買新屋?”“現在的小年輕,手頭沒有四五百萬,怎麼付得起首期?哪像我們當時!”
言談中,阿張不像福建式的爺爺,不在乎兒子的婚況,也沒有當爺爺的沖動。一種兒孫自有兒孫福的淡然。廣東人在這方面上,想得比福建人輕松自在。
阿張的老婆,從小在馬來西亞出生,一直不懂寫中文,廣東話、英文講得非常流利。“一直在餐廳做,去年才沒做。”
阿張說,自己來香港四十幾年,雖然沒賺到大錢,但馬馬虎虎總算過得去。賺了休閑。這天下午,本來他約我三點見面的,但因為打麻將耽誤了時間,到了六點半才碰上頭。
雖然相比回歸那天的相貌,阿張頭發變得稀疏且多了點白發,但總體精神面貌沒有多少改變,走路一如二十年前那樣矯健,沒有半點古稀老人的老態。
賺多賺少是小事,命長命短是大事。阿張說,他的一個銀行的朋友說,到了世界那麼多地方,發現香港的醫保體系最好,“想死都沒有機會”。他舉個例子,前不久腳痛,被懷疑是通風,救護車一來,馬上被送進去住院。住了三天,才三百多塊。
他說這話時,我想起我在街上拍的一張標語——發對急診室加價。“即便是急診室加價到180塊,也沒多少。”在阿張的言談中,他對香港人病得起感到幸福。阿張有小小的心脏病,“但我每年都回去檢查,一不舒服就掛急診就看醫生。說,如果在心脏安支架,按理說必須自己掏錢,但也可以向政府申請補助,社工會來跟你談申請事宜。
回歸二十年,阿張說,中國越來越強大。他不信有人有能力推動港獨,也不可能得逞,首先香港沒有資源,“就說水吧,一旦深圳掐斷了,你就死了!”這些人就是有不滿情緒,能有什麼本事獨?政府不要怕!
我希望阿張與其次子,再拍一張合影,這樣有了直觀的對照。但阿張似有危難。盡管他家是我熟悉的場地,記得2004年我在香港搭早晨的去歐洲的班機,還在他家借過宿。這晚兵臨城下,我最后還是沒有被要求上去坐坐,也許有什麼不便。其實我也跟他交待,吃完飯,坐一會兒我回賓館去做愛做的事了。各有各的不便。
真正的君子之交,是不苛求,不強迫,不超越,不黏人。我在想,我與阿張的佬友之情能維持30年,最主要是沒有利益來往。所以,實現了淡如水的境界。
明早喝早茶!
再說,起來后八點半定。
得!
作者:卓越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