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商報網訊】昨日，全國港澳研究會在深圳舉辦「堅持和完善『一國兩制』制度體系——紀念香港基本法頒布30周年」國際研討會。會上，西班牙專家耶羅尼莫•梅洛談及如何處理加泰羅尼亞試圖脫離西班牙的問題。

　　耶羅尼莫•梅洛指，關於衝突的源頭，加泰羅尼亞的「獨立宣言」是不合法的。

　　加泰羅尼亞地區位於西班牙東北部，地方財政富裕、風景優美，其經濟體量占西班牙GDP的19%，人口占西班牙的16%。加泰羅尼亞原本就享有很高程度的自治，擁有自己的議會、政府和警察系統，制定當地政策的自由度也很高，其權力範圍包括衛生、社會治安、教育、社會服務、稅收和市場監管。從西班牙乃至整個歐洲來看，加泰羅尼亞都是自治程度很高的地區之一。但是，自2012年以來，有人刻意在加泰羅尼亞宣揚「獨立」。最重要的里程碑事件發生在2017年，當地舉行了一次非法的「公投」，隨後加泰羅尼亞當局單方面宣佈「獨立」。西班牙政府採取行動，有史以來第一次啟動憲法第155條，要求加泰羅尼亞糾正錯誤。中央政府暫停了加泰羅尼亞的地方自治權力。數名加泰羅尼亞自治區政府前主要官員和民族主義運動領導人最終于2019年在最高法院接受刑事審判，被判處9到13年監禁，並剝奪擔任公職的權利。西班牙最高法院舉行了一場公開的、網上直播的審判，判處他們「煽動叛亂」罪名成立，而非「叛亂」罪，這個罪名的刑期更長，最長可達25年。

　　2018年，加區的自治得到恢復，當地舉行了新的地方選舉，但衝突依然持續。要理解這種衝突及其解決方式，首先需要明確幾個核心問題。首先，衝突的雙方並不是加泰羅尼亞和西班牙，而是加泰羅尼亞內部支持和反對「獨立」的兩個陣營。

　　加泰羅尼亞社會雖然內部分裂，但支持「獨立」的人口從未超過半數。目前來看，大概有40%的人口贊成「獨立」。第二，加泰羅尼亞的矛盾錯綜複雜，涉及到政治、經濟和身份主義等因素，因此解決起來也特別困難。這些年矛盾變得更加激化和複雜了。第三，任何與加泰羅尼亞達成的解決方案，可能也要對其他地區有效，特別是巴斯克自治區。這個決議當然也要得到所有地區和大多數西班牙人民的同意。第四，加泰羅尼亞民族主義運動——2012年以後應該稱為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它的支持和資金不僅來自民間社會，還來自地方機構、地方政府和議會。「獨立運動」得到了地方當局明確和忠實的行動支持，這是不能容許的。第五，中央政府多年來一直容忍民族主義的壯大，直到事態緊急、加區單方面宣佈「獨立」以後才採取有力的干預措施。多年來，中央政府一直採取消極和軟弱的方式——主要是通過法律和司法先例的手段——來應對局勢的發展。沒有啟動憲法第155條，沒有採取任何積極的政治手段來管控矛盾，也沒有跟民族主義者展開對話。中央政府應該更早地採取積極的措施，這方面我們需要吸取教訓。

　　另外，從法律角度來看，還需要明確三個問題。根據西班牙憲法，加泰羅尼亞是西班牙的一部分。憲法中沒有預見到分離或分裂行為（所以沒有相關的條款），而任何的修改都需要改革西班牙憲法。現有的憲法是西班牙人民在1978年公投中以90%的支持率表決通過的。第二，根據國際法，民族自決的原則允許民族爭取獨立，但前提是必須符合國際法上嚴格的限定條件，加泰羅尼亞的情況不符合其中任何一條。尊重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同樣也是國際法的基本準則。第三，根據歐盟法律，如果加泰羅尼亞脫離西班牙，西班牙仍是歐盟的成員國，加泰羅尼亞則將自動脫離歐盟。加泰羅尼亞要從零開始申請加入歐盟，這需要歐盟全體成員的同意，所以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此一來，在脫離西班牙的其他後果以外，加泰羅尼亞還將脫離歐洲單一市場、歐元區以及歐盟的貿易協定。

　　現在我們看看該怎麼解決脫離主義的訴求。這裡我主要回答兩個問題。首先，「獨立」可能嗎？我認為不可能。單方面「獨立」或雙方共同接受的「獨立」，都不可能。先說單方面「獨立」，這條路已經被放棄了。現在加泰羅尼亞只有9%的人口支持單方面「獨立」，從西班牙全體人口來看這個比例更低，民族主義政黨對此的支持也很有限。另外，上次單方面「公投」也不是沒有教訓。宣佈「獨立」、失去地方自治、運動領導人被叛監禁、加泰羅尼亞遭到國際社會孤立。因此，我們可以斷定，從短期乃至中期來看，單方面「獨立」不太可能。從長遠來看，如果加泰羅尼亞社會上支持「獨立」的人口超過多數，那麼「獨立」的呼聲毫無疑問還會再次出現，但是現在看來沒有這個情況，當前的政治協商也不會走向這個結果。這麼看來，民族主義政黨可能會採取戰術撤退，但不會徹底放棄單方面「獨立」的選項。另一方面，雙方共同接受的「獨立」也不可能。我們很難想像西班牙會接受加泰羅尼亞獨立。新組建的聯合政府願意開展對話，甚至承認政治矛盾的存在，並表示需要找到一個政治上的解決方案，但它絕不可能允許西班牙的國家統一和領土完整遭到破壞。另外，實現加泰羅尼亞「獨立」需要修改西班牙憲法，這就需要從西班牙機構和公民手中獲得相當高的選票，這在當下看來是不可能的。最後，我們不要忘記，此事不僅關乎加泰羅尼亞，還涉及巴斯克自治區在內的所有西班牙地區。

　　那麼，第二個問題就是，如果「獨立」不可能，還有什麼解決辦法？中央政府和加泰羅尼亞地區政府正在開展對話。雙方的立場還有很大差異。加泰羅尼亞政府仍然主張其擁有民族自決權，要求在加區舉行具有約束力的「全民公投」、赦免獄中的分離運動領導人、結束中央政府對加區的所謂暴力和壓迫。西班牙政府願意討論權力的重新分配、增加地區政府權力、增加地區政府在中央機構的影響力和參與度、新的財政協議以及憲法改革，但不能接受加區獲得「獨立」或「自決權」。另外，西班牙政府還要保護那些不支持「獨立」的加區公民的權利，這部分公民占加泰羅尼亞人口的半數以上。中央政府還要對抗和削弱那些支持「獨立」的加區當地機構，維護西班牙各地區之間的團結。考慮到雙方的立場如此迥異，近期的政治局勢又如此緊張，短期內達成共識是不太可能了。不過，值得肯定的是，雙方已經開啟了對話，並且願意傾聽對方的立場，尋找共同點和前進的方向。當前的政治氣象有利於開展對話。加泰羅尼亞即將舉行地區選舉，這次選舉的結果將決定其與中央政府對話的走向。

　　從中長期來看，加泰羅尼亞地區的民族主義者會適當調整自己的立場。他們更清楚地認識到，鑒於加泰羅尼亞的社會現實，要實現「獨立」困難重重，甚至是不可能。他們的挑戰包括缺乏半數以上人口的支持、法律和政治上的阻礙、缺乏國際支持，以及社會兩極分化造成的巨大經濟、政治和社會成本。

　　另一方面來看，西班牙政府可能願意將加泰羅尼亞和西班牙其他地區更好地納入國家政治體系。這有利於形成一個新的政治經濟協議，賦予加泰羅尼亞更多地方權力。這些地區的自治程度已經很高了，但是通過中央機構的改革，各地區可以在參議院、憲法法院和新的財政協議中獲得更大的影響力。憲法改革也有可能啟動。象徵意義也很重要，比如說，加泰羅尼亞語已經成為該地區的官方語言之一，加區獲得了自己的名稱和地位。前進道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堅決維護西班牙的統一和領土完整，最大範圍內避免使用警察暴力，同時通過加強對話來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對方的要求；多元化的統一，尊重法治，在西班牙和加泰羅尼亞實現內部多元化，堅持對聯邦的忠誠和向心力。中央政府積極主動預測風險，推進雙方接受的政治解決方案。雖然這很難執行，但是我們已經出發去面對挑戰。

　　如果我們取得了成功，那我們不僅找到了解決加泰羅尼亞問題的答案，還可以為西班牙和其他國家解決身份認同和政治矛盾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