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年轻人搬进新楼后，玉石街略显萧条。

　　编者按：城镇化加速推进的背景下，乡村建筑遗产及其所承载的“乡愁”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变化和挑战。如何留住“故乡的味道”?宁阳和淄川，同处山东的两个区县正在根据各自面临的实际情况，探索适合本地特点的乡村文化遗产保护模式。从他们的实践中可以看出，敬畏的心态、坚定的信念和灵活的方式才能让我们记住乡愁。

　　最近几天，王溪强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份《玉石新街规划方案》被他翻看得皱巴巴的。

　　王溪强是淄博市淄川区龙泉镇龙四村的党支部书记。从2007年当上龙四村的党支部书记，经他手的大事不算少，可王溪强从来没有这么谨慎过。用他的话说就是：“既要让村民住上新楼，还要留住他们的乡愁，很难!”

　　“为了不成为历史的罪人，再谨慎都不为过。”王溪强感叹。

　　一条老街，承载几辈乡愁

　　“别看现在玉石街比较萧条，当年可繁华得很。那时龙泉镇号称‘小苏州’，是仅次于淄川城的重要城镇，煤炭、陶瓷业都很发达。”谈话间，84岁的龙口村村民程业杰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流传于淄川一带的歌谣，“金圈子，银台头。玉石街，铺龙口。天齐庙，万丈高。北庄桥，桥上桥。桥上流水，桥下行人……”

　　玉石街到底有多少年历史?龙四村没人能答得上来，“自清朝光绪年间就有，有历史记载的时间大概是1851年。”96岁的龙四村村民肖玉兰说，为了便于煤炭外运，民国时煤商张平三出资修路，用青石板从博山的良庄坞一直铺到淄川，共60多里。

　　“这条街就是我养家糊口的‘生命线’。”年轻时以推大瓮(缸)谋生的程业杰说道。早年间，把渭头河窑厂生产的大瓮(缸)运到淄川，要靠人力用木轱辘车推，而玉石街就是必经之路。

　　“这是几百年间运输车队的独轮车留下的印痕。”程业杰指着青石板路中间的一条深深的沟痕说，在当地，玉石街就相当于上海的南京路、北京的王府井，当时，每天有很多运煤、运陶的木轮车从这条路上经过。

　　“年轻时就靠一把力气赚钱，经常几个人结伴，天不亮就赶到窑厂，有说有笑地排队领活。”程业杰笑着说，那时候赶上手头宽绰，他还会跑到玉石街口的酒肆里喝点酒。

　　新村改造，引发去留争议

　　有一次，程业杰他们突发奇想，要数数从渭头河到淄川一共有多少块青石。几个人各数一段，数一遍不准，再数一遍。前后数了一年的时间，才得出个准确数：一共37870块。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沿街村民盖房时，有些人偷偷从玉石街上撬石头，一来二去，玉石街遭到严重破坏。”王溪强说，现在的玉石街已残缺不全，仅龙一、龙二、龙三等村保存得比较完整，龙四、台头、渭一等村保存了一部分，长约2500米。

　　2009年，淄川区启动“两区三村”改造工程，玉石街迎来了更大挑战，龙四村要拆除老民居，建设玉石街家园楼房，玉石街的去留成为焦点。

　　不少年轻人提出，石头路好看，却坑洼不平，雨雪天路滑不好走，汽车更难走，不如拆掉新建水泥路。王溪强心里也很矛盾、很纠结。“主要是经济利益的问题，如果拆了玉石街建楼房，肯定有经济效益;但要保护玉石街，还要投入大笔资金。”他说。

　　当年11月，玉石街道被列入淄博市文物保护单位，玉石街及其周边建筑才最终得以保护下来。

　　村民捐款，留住村落记忆

　　玉石街要保护，但村民的出行问题也要解决，龙四村决定建一条玉石新街。“古老的玉石街显然已经无法担当交通要道的重任。”王溪强比别人考虑得更多，“我在报纸上和电视上看过很多开发性破坏的事例。”

　　“我们坚决不能重蹈覆辙。”在王溪强看来，玉石街的青石板路如果和柏油路连起来，会变得不伦不类。王溪强认为，那是对老街道的破坏。

　　据王溪强介绍，龙四村新建的玉石新街要全部用与老街相似的青石板铺成，长300米，宽10米，与老街相连，老街则要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修葺，保持原貌。

　　今年3月30日，龙四村600多位村民捐款170万元，用于新街修建和老街保护。96岁的肖玉兰拄着拐杖踮着小脚，亲自到现场捐款100元。“我不知道什么是文物保护单位，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在这个村里活了70多年，我就是想让我的后代知道龙四村以前是什么样子。”

　　“小时候，俺爹用木车推着煤炭往淄川运，就走玉石街。木车吱吱的声音，我一直记得。玉石街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保护它，花再多钱，我都愿意掏。”龙四村村民韩其芬表示。

　　专家监工，文保动工需谨慎

　　“想要保护老街道，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去做。”170万元的捐款，给王溪强带来了安慰，更带来了压力。为管好用好捐助资金，龙四村专门成立了监督小组，负责资金的管理使用，确保专款专用。还成立了现场施工领导小组，小组成员除了村民代表和党员、老干部外，还有淄川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因为玉石街的保护，他往我们局里跑了17趟。一份《玉石新街规划方案》也被他修改了17次。” 淄川区文物局副局长闻其东一边看向王溪强，一边笑道：“他‘滑头’得很，拍板做决定的事情都让我们来做。”

　　王溪强笑着辩解，“我是有心无力，你们比较专业。” 闻其东不知道的是，每次方案修改后，王溪强只要有疑问，就会跑到淄博市找专家“探脉”。

　　“不是我不相信闻局长，在玉石街保护上，再谨慎都不为过。”本打算“五一”开工，王溪强却觉得时间有点仓促，推迟了开工时间。“打算再把淄川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和山东建筑大学的老师请来工地‘监工’。”王溪强说。

　　时常关注新闻，让王溪强记住了一个词汇：乡村记忆。“我们要修复的龙泉记忆，就是一街一湖一苑。一街就是玉石街，这是一个历史留下的产物，是一种文化自觉，是专属于我们的记忆。”

　　“新农村建设不能一刀切，龙四村要建出地方个性和魅力，不能走入千城一面的误区。”淄博市文广新局局长李贡平认为，在推进新型城镇化的工作中要传承文化记忆，记住并延续历史，把根留住，“这是我们这代城乡建设者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