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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特殊的生命課:無事三姐妹微笑告別

2014-05-15
来源:香港商报 杜潔菡 黃鶯

左为大姐晓慧、中间为二姐晓贞、右为小妹晓柔

  「生命無常」這樣的話,人人都曾聽說,但也許只有在突然面臨與至親的訣別之時,才有機會真正體悟它的含義,這是台灣「無事三姐妹」的經歷——兩年前,3位忙著「周游世界、找到自己」的女生突然被告知摯愛的母親因患肝癌將不久於人世。於是,匆忙結束行程回到家中,處理那些從未設想過的生離死別:要不要告訴媽媽實情?她會不會被噩耗擊垮,以致在憤懣、恐懼中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如何安慰沮喪悲傷的爸爸及自己,使一家人能夠不把死亡視為負面的結果,從而靜下心來做一切可以做和應該做的事?追尋答案的過程,給予她們許多深刻啟迪。近日,常霖法師邀請台灣的3位佛教徒吳曉慧、吳曉貞、吳曉柔,講述她們與母親的微笑告別,分享一堂交織著親情、感恩、觀照與成長的生命課程。香港商報記者杜潔菡黃鶯

  死亡并非負向的結果

  當得知媽媽罹患肝癌的噩耗時,無事三姐妹在「搶救」還是「從容放手」的問題上并沒有太多的糾結。因為,醫生說,她們媽媽的身體已經不存在一絲復原的希望了。她們一致決定帶她回家照顧,過好餘下的日子。

  「聖嚴法師說,生未必可喜,死未必可哀,生命若無尊嚴,何喜之有,死亡若有尊嚴,又何必悲哀?可人們總是渴望替垂危的家人做點什麼事情,但當生命的延續變成病人的痛苦時,又是為了誰?在我看來,最后一程,沒有什麼比減輕媽媽的痛苦、提高生活質素更重要的了。」吳曉慧說。真正棘手的問題是如何與毫不知情的媽媽談死亡的問題。她們眼中的吳媽媽是一個內向的女人,不管做什麼事情,一定要有人陪在旁邊,她才會安心地去做,一生最怕的就是與家人分離。貼心小棉襖般的老仆吳曉柔說:「如果我告訴媽媽,我們很快就要分開了,她一定會變得很消極、很不安。我們三姐妹都是佛教徒,都不認為『死亡』是一個負面的結果,我們稱之為『往生』圓滿這一生的責任之后,無憂、無悔、無怨、無恨地離開,去往一個光明的新生。可媽媽不是佛教徒,『死亡』帶給她的,也許是深度的恐懼:恐懼離開所愛的人,恐懼尊嚴蕩然無存,恐懼此生毫無意義……我不願意她最后的日子是那樣度過的,我希望她覺得此生有建設性和快樂,因為,今生喜悅,來生也喜悅,造作善業的人今生與來世都喜悅。」「倘若避談或不談死亡,我們就無從知道她是否做好與家人分離的心理準備?對於自己的身后事有怎樣的計劃?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們說?我希望她在最后的時刻能心無挂礙。所以,在要不要告訴她實情的問題上,我們完全使不上力,糾結了很久。」

晓慧(左)和晓贞在韩国华严寺九香庵前合影

  生死是一體兩面

  作為佛教徒,三姐妹設想中的告別場景充滿安詳、感恩、法喜,彼此有機會互道珍重,最后媽媽了無遺憾地往生極樂。然而,病魔總是粗暴地橫亙理想與現實之間。

  「媽媽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有一天,我們在外面辦事,突然接到爸爸的電話,說情况非常危急。當天,我們一團慌亂,那時才意識到原來我們什麼都沒有準備好,該講的話都沒有講,要讓媽媽知道『往生』是怎樣的狀態也沒有講,甚至該準備的喪儀也都還沒準備。可是,再不講再不做就來不及了。」吳曉柔說,也是在那一刻,她們才察覺到爸爸似乎也還沒有接受即將要失去人生伴侶這一事實。那麼,又該怎樣安慰爸爸呢?好在,吳媽媽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對家人說了一句話,「菩薩要帶我走了」。大姐吳曉慧說:「她終於肯正面地跟我們談『死亡』的事情了。我們告訴她,非常感謝她將我們三姐妹帶到這個世界,成為她和爸爸的女兒。一家人相處的日子,我們將永遠珍惜,請她不要畏懼暫時的分離,因為,只要在正信的路上,我們都會相遇。」不是告別也是告別的時刻,一家人哭成一團。吳曉柔說:「我甚至哭到嘔吐。那時才意識到,如果媽媽在那一刻往生的話,她該有多恐懼、多不安?因為,我們的表現一定會讓她無法安心離去。所以,家人當時達成了一個共識,如果我們要哭的話,就在那天全部哭完,因為當媽媽往生那一刻真的來的時候,我們才有辦法在旁邊幫她專心念佛。」帶著與家人在正信的路上重逢的期許,吳媽媽皈依了。每當她昏睡時,三姐妹就會與父親一同閱讀佛門的臨終關懷知識;在她偶爾清醒的時候,她們會給她講解佛書上的「往生」是什麼狀態,幫她建立「往生」的觀念。倘若媽媽精神還不錯,老二曉貞就會泡上五杯茶,由媽媽為家人奉茶,那時的媽媽會誠摯地祝爸爸身體健康,欣慰於一家人仍有機會相守。既是生命教育,當然不可以只談死亡,也要談生活。畢竟,坦然面對死亡更大的意義,在於更好地生活,所以,三姐妹開始如常外出處理工作。吳曉貞說:「我們都聚集這里呆等,似乎在等她走,那一定不是她想看到的。我們覺得生活應該如常,希望她看到我們都會因為愛她而繼續活得有意義。」在吳媽媽辭世的那一天,曉貞正在台灣一個道場里協助常霖法師舉辦一個禪修營的活動。她說:「我之前有做過心理建設,萬一沒有見到媽媽最后一面也并不要有遺憾。那怎麼樣不要有遺憾呢?那就是把握每一個跟媽媽接觸的當下,把該說的和媽媽要告訴我的尽量都做完,這樣萬一有這麼一天的話也不要有遺憾。媽媽往生時,我和家人一起為她助念了8個小時,當時,媽媽的臉上分明挂著微笑。她已經放下一切的顧慮、憂愁、恐懼、痛苦、執著,去了一個極好的地方。」

吴妈妈往生后植存于法鼓山生命教育园区

  不要為了失去而悲傷

  死亡,不是一個負面的結果。三姐妹不願意媽媽的追思會變成一片泪海,不願意職業司儀帶著職業哭腔招呼每一位來賓。她們在常霖法師修行的寺院里舉辦了一場溫馨的追思畫展茶會,并借這次機會重溫了與媽媽相處的日子。

  「我們整理照片的時候發現,小時候我們家客廳的角落里竟然一直有一盆花,后來還找到了媽媽少女時代的插花日記,以前都沒有留意過。原來,我們身上有很多媽媽的影子,不管是身體,還是文藝方面的喜好。我突然覺得很感動,第一次覺得媽媽的生命延續到我們每個人身上。這個整理過程是一次很好的療愈,我們很慶幸能跟著爸爸一起做這件事情,而不是出錢請禮儀公司代辦,那兩種感受差別很大。」現在已是插花高手的曉柔說。追思會當天,約有一百多位親友到場。他們訝异於吳媽媽的繪畫水平,甚至連她的親弟弟都大吃一驚;親戚們看著家族老照片,與三姐妹分享了記憶中的真摯細節,講到年輕時的趣事,甚至會開懷大笑。所有不同角度的講述,豐富了在生者對吳媽媽生平的回憶與追思。「中國傳統上會哀悼死亡,為失去而悲傷。不如換一個角度,視為慶祝生命原來我有這麼多愛我的親友、經歷過這麼多美好的事情。」曉貞說。最后,在骨灰存放的問題上,三姐妹也做出了「反傳統」的選擇:不設墳、不立碑,而是植存於台灣法鼓山道場,骨灰和容器會慢慢分解,回歸塵土,以滋養新的生命。三姐妹說,人往生就像花一樣,花開花落回歸塵土,沒有永久的存在。她們在與媽媽告別的過程中,上了一堂特殊的生命課,原來,只有直面死亡,生者才能更深刻的領會到:生命的價值就是「愛」,生命的意義就是「惜」。

  告別與前行

  來自台灣的吳曉慧、吳曉貞、吳曉柔,以「無事三姐妹」自稱,既取了姓氏中「吳」的諧音,也有「無事就好」的意思。3人當中,曉慧擅長古琴,曉貞擅長茶道,曉柔擅長插花,坐在一起,「充滿東方的氣息」。

  她們與佛結緣,竟是在西方國家。那是大約10年前,在台灣一家保險公司工作了4年的曉慧不甘淪為「工作機器」,毅然決定辭職「去別處看看別人的生活」,結果在歐洲遇到了許多比她對東方文化、對佛法更感興趣也更了解的外國人,每每被人「請教」,都只能張口結舌。結束3年的歐洲之旅回到台灣,曉慧就開始「惡補東方文化」。此后,她周游世界的旅途上便多了一把古琴,以琴聲結識天下有緣人。本是電腦工程師的老二曉貞也有樣學樣,辭了職加入法鼓山國際義工團,到海嘯后的斯里蘭卡參與賑災重建工作。姐姐背著古琴游歷,她則是背著一套茶具上路,到了陌生的地方,用一杯充滿誠意的茶打破人際隔閡,然后交流有趣的見聞、深度的啟發。斯里蘭卡之后,曉貞乾脆轉行到茶藝館工作,期間有空就去旅行,足跡遍布馬來西亞、韓國、日本、紐西蘭、泰國、尼泊爾和印度。

  她分享說,旅途中的茶會特別能夠體會什麼是一期一會,因為茶會結束后,大家就會各奔東西,不知道各人會去哪里,也不曉得會不會再碰面,所以大家都很珍惜和享受此時此刻,不去想過去與未來。和姐姐們為「找到自己」而踏上旅途不同,老三曉柔之所以辭職旅行,最初的原因是「資助她們幾年,終於輪到她們賺錢資助我了,不去會很虧」。習慣於用各種計劃填滿生活的她,漸漸習慣「慢」下來,「明明生活那麼簡單,我為什麼要一直計劃下一步要做什麼?為什麼要一直在過下一刻我覺得應該過的生活,而不是活在當下?」所以,她后來也成了和姐姐一樣的「無事游民」,不時結伴到各國的禪寺挂單修行,精修插花、茶道之藝。問她們「錢從哪兒來」,三姐妹一致回答:將物質降到最簡就可以了,衣服、鞋子、包包本來也不是快樂人生的必需品。

  就這樣,她們的旅程斷斷續續地持續了10年,直到2012年為陪伴病重的吳媽媽才回到台灣安頓了下來。那時,她們已經偶然結識了由香港到台灣落发修行的常霖法師,時常協助法師舉辦多項生活藝術禪坊,把禪修融入生活。如今,送別了母親,她們更加感到生命與親情的可貴,更不願意任由物質主宰自己,只想好好利用有限的年月,追求心靈上的快樂和滿足。最近,她們成立了「Caketrees弄花點茶」工作室,以藝術文化開創自己的事業,也通過行茶、花道、琴韻分享美好人生。

[责任编辑:徐明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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