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曾在伊拉克北部活跃、2013年起将活动重心转移到叙利亚境内的原教旨恐怖极端武装“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因在叙利亚和前盟友发生内讧并受挫,重新回到伊拉克境内,当月攻占北部重镇费卢杰,5月20日,又开始围攻伊拉克第二大城市、尼尼微省省会摩苏尔。
6月10日,摩苏尔被ISIS攻克,次日,他们又攻下了萨达姆故乡、逊尼派政治和宗教重心提克里特市,随后几天里,该组织声称已控制了尼尼微省、阿尔安巴尔省、基尔库克省大部,和迪亚拉、萨拉哈丁、巴比伦、巴格达省一部,北方总数达数万人的政府军和警察边防部队被号称只有几百人的ISIS武装击溃,引发全世界的轰动和关注。
此后几天里,伊拉克马利基政府不断向国际社会求救,美国总统奥巴马尽管在几经模棱两可后,于13日表示“不考虑派兵”,但次日又调“布什”号航母编队进入波斯湾。尽管这支航母编队可能采取的对伊军事干预手段,究竟是“空中支援”还是“协助撤侨”,或二者兼而有之,如今尚不得而知,但美方已多次重申其军事判断,即“伊拉克政府军抵挡不住ISIS攻势”,并掩饰不住对自2003年至今历时八年,耗资一万亿美元支撑起的伊拉克政府、政府军的失望。
ISIS的“势如破竹”和政府军的“脆败”是有原因的。
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导致萨达姆世俗专制政府垮台,原本式微的逊尼派原教旨极端势力趁战后伊拉克无政府状态渗透、壮大,而美国所扶植的马利基政府,其首脑多为什叶派,这令原本就很严重的伊拉克逊尼-什叶教派矛盾日益尖锐。2007-2009年,在彼得雷乌斯倡导下,美军采取“七分政治、三分军事”的策略,争取逊尼派部落和地方势力的支持,孤立、瓦解极端势力,一度取得显著进展。但2011年美国开始撤军,至去年12月8日撤尽,却并没有很好地善后,而单纯希望“一人一票”的选举解决问题。
传统上伊拉克是逊尼派掌权的国家,但论人口却是什叶派居多,“一人一票”的结果,是什叶派马利基可以继续上台执政,却很难凑齐过半议席,这样的政府注定弱势,且贪腐和官僚主义作风、针对逊尼派的歧视性政策等,也日益引发逊尼派不满。今年1月,一度转移到叙利亚的ISIS在当地争地盘失势,又将力量收缩回伊拉克,一些逊尼派地方势力产生“美军终究会走,而恐怖组织不会”的心态,试图借ISIS之手打击巴格达当局,局势登时不可收拾。
今年1月率先失守的费卢杰,曾是2006-2007年逊尼派极端势力和美军反复拉锯的主战场;此次“脆败”的发生地,则是传统的逊尼派地区,而一触即溃的那些政府军和地方武装部队,则多由逊尼派和库尔德人组成,前者对巴格达当局有怨言,许多人就是当地人,后者则对逊尼派-什叶派内部仇杀持事不关己态度,战事一开,这些人就无心恋战,纷纷逃散,自不是早有准备、且在叙利亚经过一年多血战洗礼的ISIS,和各怀心思一哄而上的逊尼派部落武装的对手。
但再往东南,则是什叶派的腹地,当地势力就算不满马利基政府,也绝不可能依附ISIS(因为依附了也是“异端”),而意在趁火打劫或画地自保的逊尼派地方势力也绝不会为ISIS火中取栗。ISIS极端主义本性不改,历史上在几乎每一个地方,最终都会因“斩首”、强推沙里亚法等问题,和昔日盟友反目成仇,这一点,曾经沧海的伊拉克逊尼派首领们,又怎会不心知肚明?
6月13日,ISIS的攻势在迪亚拉省受阻,于此同时,因为逊尼派地方势力的作梗,伊拉克最大的炼油厂--白吉也是围而不下。6月14日,政府军宣布“收复”北方石油重镇基尔库克,这事实上仅具有象征意义,因为这座濒临库尔德自治区的城市,事实上并未真正被ISIS染指过。同日,伊拉克什叶派最有战斗力的萨德尔民兵开始“保卫国家”总动员,什叶派最高领袖也发出类似号召。于此同时,“伊朗出兵”的各种谣传不胫而走。
伊朗和马利基同属什叶派,他们不但从地缘政治上希望保住伊拉克亲什叶派政府,保护伊朗-叙利亚战略通道,也不希望纳杰夫和卡尔巴拉两个什叶派圣地落入ISIS手中。6月13日,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表示,伊朗将帮助邻国打击极端分子的暴力和恐怖主义,一些传闻称,部分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的武装人员已进入伊拉克境内助战。
ISIS只有1.1-1.3万武装人员,加上各怀鬼胎的部落附从武装也不过两三万人,而伊拉克军队仅正规军就有25万,度过最初的恐慌效应,并远离“提克里特铁三角”等逊尼派“主场”后,其战斗力会得到有效提升。如前所述,ISIS对攻克巴格达、颠覆马利基政府并无实际兴趣,而更在意割据地盘,并在所割据地盘上作威作福,推行残酷的原教旨信条,因此不论“外援”如何,伊拉克当局应能在巴格达城外稳住阵脚,但大规模反攻既不现实、也未必能获得重大战果,遏止ISIS攻势,提升国际社会对自己信心,并静待“逊尼联盟”极可能重演的内讧,恐怕是马利基政府最现实的选项。作者:陶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