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出生于法国甘冈,2014年7月10日在法国巴黎去世,享年61岁
2014年是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诞辰100周年,8月举行的上海国际文学周上还将有一个杜拉斯单元,“纪念玛格丽特·杜拉斯诞辰100周年摄影展”和相关讲座将陆续举行。全世界还在纪念杜拉斯诞辰100周年,杜拉斯最后的情人扬·安德烈亚于7月10日在巴黎去世,享年61岁。
1980年,扬·梅勒(扬·安德烈亚的原名)27岁,杜拉斯66岁,他们相差39岁。“差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爱情是不分年龄的。她以为遇到了天使,而他以为遇到了此生最爱的作家。她爱上了爱情,他爱上了她的书。”(《爱,谎言与写作》,塞内克著,黄荭译)
1975年,戛纳“吕克斯”电影院在放《印度之歌》,电影放完后,杜拉斯来参加一场讨论会。扬·安德烈亚坐在第一排,提了一个糟糕的问题,然后拿出《摧毁吧,她说》求签名。他说:“我想给您写信。”她给了他在巴黎的地址。她说:“您可以照这个地址给我写信。”故事开始了。第二天起,这位读了《塔吉尼亚的小马群》后疯狂喜欢她作品的年轻人,开始给杜拉斯写信,寄到巴黎圣伯努瓦街5号,他一连写了5年,几乎每天都写,并不等待回信。有时他会从她的书中抽出一句话寄给杜拉斯,她不可能不激动。但她从不回信。他也不等待任何东西,他只希望她拆开信封。在他们相遇前,杜拉斯是世界著名作家,扬是大学生,喜欢哲学,略懂罗兰·巴特。
很多年后,杜拉斯依然很清楚地记得1980年1月的某一天,她决定给这位年轻人回信,她在诺夫勒,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她在信中向这位陌生的年轻人吐露心声,诉说继续活下去是如此艰难,她相信他,把自己生活中最隐秘的事情告诉他。杜拉斯后来说:“我对他说我酗酒,说我因为这个又在医院住了一阵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喝到这样的程度。”她在跟酒精搏斗。
这个陌生男子成了杜拉斯的“一个知心朋友、一个兄弟,一个绝望中的同伴。……他在,在等她”。(《杜拉斯传》,劳拉·阿德莱尔著,袁筱一译》)1980年3月,杜拉斯对他说:“我期待在您身边。”扬给杜拉斯打过电话要求见她,他说,“为了相识。”杜拉斯拒绝了,她说,她有工作,也不喜欢交新朋友。扬继续打电话,她不接。扬每天打。她在意大利,参加一个电影节。接着,杜拉斯回来了,她在电话里问他,为什么要来?“来谈一谈泰奥朵拉。”他这么回答。她没有再坚持,让他第二天就来。
1980年7月29日(不同版本传记和不同回忆中,这个日子总不相同),杜拉斯在阳台上等扬,她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过来。扬·梅勒来到了杜拉斯在特鲁维尔的公寓,他敲门,杜拉斯没有回答,他喊,“是我,扬。”她等了会儿才下决心去开门。他们拥抱,交谈,直到深夜。杜拉斯对他说:“别花钱住旅馆,而且,到处都满了。我儿子的房间空着。他不在,你可以在那儿睡。”他留了下来。这个年轻人走入了作家的生活,也走进了文学史。
杜拉斯第二天给朋友布尔·奥吉尔电话,“我才碰到一个天使。”天使很瘦,谨慎,耐心,手很长,声音很高,动作平缓,很会照顾人。
“您不会知道的,玛格丽特,这将是您的最后一次恋情,您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男人,一直到您生命尽头,他都将倾听、注视,将您抱在怀中。”劳拉·阿德莱尔在《杜拉斯传》里写道。
杜拉斯给了扬·梅勒新的名字——扬·安德烈亚。扬后来对记者说:“她用我的名字和我母亲的名字组成了我的姓。她取消了我父亲的姓。我的老家在布列塔尼,所以她又在我的姓名后面加上了‘斯坦纳’。于是我便成了扬· 安德烈亚-斯坦纳。这与其说是一个人的名字,还不如说是某本书中,某部电影里的一个人物。”扬还说:“一切都可以开始了,因为她给我取了名字,因为这个名字被写在了一本书中:《80年夏》。”在《80年夏》里,杜拉斯写道:“我在黑暗的房间里,您在那里。 我们一起看着外面。”从他们相见起,杜拉斯就把扬囚禁了起来,他的名字,他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就像一部小说。”塞内克写道,他们在一起反反复复听埃尔韦·维拉尔的唱片《卡布里,完了》,开车去兜风,喝很多酒。杜拉斯会把扬关在公寓里。为了让扬有事情做,她把自己在媒体上发表的文章给他,让他分门别类,于是有了那本《外面的世界》。
扬·安德烈亚是同性恋,他喜欢的是男人。他们经历着一种不可能的爱情。杜拉斯喜欢男人,喜欢肉体之爱,他们也做爱。但杜拉斯一直因为扬对她没有欲望而痛苦,她觉得这是对她作为女人的否定。在他们相遇三个月后,杜拉斯宣布:“我只能觉得这份激情是变态的,可怕的,短暂的。”
《死亡的疾病》的故事就是来自于扬,一个男同性恋和一个女性之间不可能存在的情爱故事。而在《蓝眼睛黑头发》里,杜拉斯描述了一个女人如何才能接受所欲求的男人是个同性恋呢?——爱是不可能的,没有肉体能够相爱吗?据说扬一边打《蓝眼睛黑头发》的手稿,一边不停骂杜拉斯和自己,然后去找男人。
扬想成为作家,但杜拉斯经常这样跟他说:“扬,您,您没必要写作……”她从来不允许扬坐在她写作的位子上。他还是写了本书叫《玛·杜》,一本记录杜拉斯戒酒期间说胡话的书。杜拉斯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甚至不允许扬见其他女人,包括自己的母亲,母亲来巴黎也只能偷偷去见他,扬后来抱怨说,“我整天干活。洗碗、打字、陪她看电影、开车陪她兜风。白天,黑夜,永远没完没了……”
他们和普通情侣一样,他们争吵、尖叫、妥协,她会赶他出门,他会再回来。她会打他,辱骂他,可她也会一脸迷茫地问他,她为何会如此恶毒。他也会消失,一连几天几晚,杜拉斯疯狂地满世界找扬,他逃跑又回来。她请求他留下来陪她,直到她死去。也有人说,他曾离家出走去布宜诺斯艾利斯找英俊的服务生鬼混,还骂她是“诺曼底海滨的妓女”——后来成了杜拉斯一本书的书名。《大西洋人》则是杜拉斯写给扬的绝望情书,写它只是为了留住扬,为了赢一个不爱女人的男人。扬是她的,但扬的性不是她的。扬后来说:“她什么都想要。具体的东西也是。肉体。读读《坐在走廊里的男人》。她想要我的肉体。”
扬会朝杜拉斯嚷嚷:“我受够杜拉斯了!”她便看着扬:“不,扬,永远不会受够杜拉斯的。”所以,扬总是会回来,他们彼此无法离开。有好几次,杜拉斯觉得扬会抛弃她,但1986年的大病改变了事情的发展,扬每时每刻在她身边,杜拉斯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都在。劳拉·阿德莱尔说,扬·安德烈亚在杜拉斯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他将给予她写作的欲望。”“扬保护她,忍受她,一言不发。”相比于扬,杜拉斯更需要他。
扬是杜拉斯的情人、秘书、知己、司机、护士和伴侣,这种关系一直持续了16年,直到1996年3月3日杜拉斯去世。“这场爱情结束了,而我还活着。”扬把自己关了两年。扬后来在《给杜拉斯——酸李树》一文中回忆了杜拉斯弥留前最后的情形,1996年2月29日,“这一天在您房间,在您的床上。不是躺着,不是,直坐着,在门边的床上,一清二楚地说着这些词语:‘我爱您,再见。’”
对于他们的爱情,扬说:“这不是一场美丽的艳遇。这是一件非常……非常神秘的事情。一场相遇。我总想起《广岛之恋》中的那句话:‘我喜欢你,多了不起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