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常（媒体人）

 

　　近期，据说有一部《杉杉来了》的电视剧引起争议。故事是烂大街的“王子与灰姑娘”，剧情就不多说了，只是这个“王子”很有喜感，张口就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颇具本土乡村爱情特色。这类电视剧，又被网友戏谑为“霸道总裁”系列。

 

　　“霸道总裁”一词出自一种类型的网络小说，读者主要是女性，主线多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帅哥（多数有黑道背景）与女主虐恋情深的故事。较之童话故事里王子与公主，“总裁们”口无遮拦，目空一切，举止“又黄又暴力”，算是成年人的童话故事。

 

　　这一类型的小说受到追捧，精明的影视剧制作人自然不会放过，于是，越来越多“重口味”的男性被引入荧屏。起初，“霸道总裁”这种形象的男主角，多见于泰剧、韩剧和台剧。

 

　　“霸道总裁”有两大特征，极易辨识：事业有成、狂妄自大。标准动作是，时常猛然拽起女孩子手腕快步走。女主角也有着很高的辨识度：着浅色裙装，智商不高。否则也难以体现出其“白莲花”的特质。一方惯于施虐，另一方惯于被虐，两种人格具有互补型，所以霸道总裁与白莲花，才会一见倾心、一拍即合。

 

　　其实大陆的革命题材影视剧中不乏这样的人物类型与剧情设定，比如高干或高干子弟爱上进步女青年，例如“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石光荣。这种“你照顾他生活，他帮助你进步”式的“霸道首长爱上我”，倒也为观众还原了至今不见于史书的那些隐秘故事，尽管支持者多以革命大义与相濡以沫日久生情作为辩护理由，但总是与爱情差了一截，依然很难得到现代女性观众的认同。发展成爱情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多数要费一些周折。

 

　　时移势易，这种王子与灰姑娘的模式依然有生命力，只是界定一个男人是否“成功”的标准发生了变化，原有的坚持“理想”的“遗少”往往沦落成路人甲。一些年代剧就很好地表现了这种变化。在这些戏中，高干子弟往往高冷，但也守旧。他们年轻时，相比其他成分的小伙伴，掌握着更多的社会资源，不需要为生计和前途而担心，心地纯洁，阳光大气，因此，很受女青年的喜爱，如《风和日丽》中的刘世军。在改革开放之后，受价值观的影响，他们不愿改变，不思进取，也错失了很多机会，而变得越来越LOW。到最后，除了花白着头发，不合时宜地怀旧，为了所谓的“最好的年代”洒泪高歌，已经很难对异性产生吸引力了。对此不知我们是否该庆幸。

 

　　而那些头脑灵活的“贵公子”和社会边缘人，响应时代召唤，摇身一变成为企业家们，在官场与商场之间叱咤风云，伴随着社会地位的逐步上升，越来越受到异性的亲睐。正因如此，很多现代剧中受女生欢迎的“王子”类人物，多是一位成功企业家或“能力之外资本为零”的二代。

 

　　进入2000年，《流星花园》的热播，让我们看到一个真正展现金钱力量的世界，原来富人可以活得这样“酷炫拽”，出入有人喊“少爷”，张口闭口“你们这些平民”。颠覆了我们对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成果的美好憧憬。剧中那个平民、平凡且平胸的杉菜，因为仇富而莫名其妙地与富二代发生了情感故事。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的父母竟然为女儿嫁入豪门而精心制定了一个“麻雀变凤凰”战略计划。自己努力成为豪门不是更现实、更励志吗？总之，整个故事太奇怪了。但就是这样的超现实魔幻作品，女生们看着如痴如醉。

 

　　有了《流星花园》在前，像《下一站，幸福》、《泡沫之夏》等再出现这类霸道爆表的“少爷”，已经不足为奇。惟一的变化是：女主人公要更穷更惨一些。

 

　　对此，相当多的男二号与Loser们表示不解，他们自认为可以更投入更用心更完美地担任“接盘侠”的角色，他们表示不在意女主人公有多么穷多么惨，他们自诩“暖男”，甚至自带“跪舔”技能。拜托，醒醒吧，不必质疑女性为什么更喜欢成功人士。这是生物界的规律，强大者吸引异性，可使种群进化。而且，那些牛郎织女、公主下嫁的故事，与这类“灰姑娘”故事，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吗？

 

　　“善意”的制作方其实在告诉我们，这样不具备社会生存能力的人，也惟有靠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处境了。

 

　　不过，在我看来，“霸道总裁”之所以受到欢迎，尤其是受女性观众欢迎，也未必是因为女人拜金。而是因为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个梦，连紫霞仙子都有，那就是：我的意中人，是个大英雄，他可以带我摆脱这个平庸的世界。在梦境麻醉剂的作用下，“少爷”的自恋与蛮横的变态人格，变成了忠贞和实力的体现。

 

　　近几年，或许是受到台湾、韩国等地“霸道总裁”电视剧的刺激，内地的编剧们脑洞大开，但可能是制作经费不足或是对富人生活环境想像力匮乏的原因，国产剧中的富贵人家总是被拍出一股“土豪”味，逼格总是要差一些。

 

　　例如，国产剧中的企业家，出场时总要戴个安全帽，身边簇拥着一群穿蓝色工装的工人拿小本记笔记。而偶像剧里的成功企业家，最多不过是驾驶一辆好车。例如《我的青春谁作主》里，陆毅饰演的周晋，摆谱全靠座驾——在北京开一辆宝马Q7，在上海开的是一辆奥迪A8。校园剧中的“富二代”，光是服装就极具喜感了。而且，导演请你告诉我，富人为什么一定要去酒吧？为什么一定要在家里穿着外套吃西餐？

 

　　拍了几年下来，盘点一下“霸道总裁”，包括清宫穿越剧中的阿哥们在内，好像真的很难找出一位偶像级的“酷炫拽”来，只有一些雷人的台词萦绕在记忆中，例如，“有钱长得帅是我的错吗”——《一起去看流星雨》。

 

　　在与中国大陆特色宫廷文化杂交失败之后，本土制作方与观众继续互相学习互相磨合，目光转向历史同样悠久的欧洲，逐渐成为雷人剧的“集大成者”。于是有了下边这段开场白：

 

　　如果能在这个世上遴选出三位最顶级的钻石王老五，他一定位列其中，这个男人叫任浩铭，他具有最古老的哈布斯堡家族贵族血统。这个家族的成员，曾出任过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皇帝、波希米亚国王、西班牙国王、葡萄牙国王和墨西哥皇帝。我们要讲的就是这个男人的故事……

 

　　这部名叫《白衣校花和大长腿》的网络剧，刷新了我的承受能力。尽管这些年阅遍东南亚雷剧，但我看过这部网络剧还是忍不住想抽自己：让你好奇！让你好奇！当然，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脑补了一下哈布斯堡家族，知道这个家族采取近亲结婚的方式保持血统的纯正……

 

　　一个好端端“邪魅狂狷”的男主角，又被拍得喜感十足，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很怀疑，电视剧越拍越雷，一定是故意的。我甚至怀疑那些“差评”都是制片公司花钱买来的。因为在国内的影视剧市场，有个奇怪的现象：越雷越有人追，越骂越有人看。这充分验证了影视界的一个颠仆不灭的真理——得脑残者得天下。

 

　　始作甬者，应是《无极》。

 

　　最后，对于沉迷在“霸道总裁”梦境中不愿醒来的女士们，我推荐她们回顾两部内地早期的“霸道总裁”作品。一部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剧中男主角同样事业成功、对爱人一心一意；另一部叫《别了，温哥华》，任晓雪的丈夫，标准的“霸道总裁”。可惜一个是反派，一个是配角，不招人喜欢。为什么呢？承受多大的“羡慕”，就要承受多大的“霸道”。女士们，你们做得到吗？

 

　　附：

 

　　总裁出场姿势大全

 

　　要展现总裁的事业成功和高不可攀，用文字描写比较容易，只要简单介绍一句“XX公司，是A市最大的公司”就可以了，但要表现在镜头前，还是要花费一些心思的。有时，设计一个总裁的出场，关系到这部戏能否在短时间内获得关注。

 

　　最俗套的一个桥段设计就是：街拍高楼大厦，话外音介绍“这都是某某集团旗下的产业，该集团解决了全国一半以上人口的就业，影响N个点的GDP增长”。然后，男主人公的形象出现在商业杂志封面和新闻频道画面上，话外音接着介绍，“这个男人，就是控制这个商业帝国的帝王”。

 

　　进阶版：职员们一阵骚乱，交头接耳“X总要来了”，然后所有人丢开手头的工作朝门口跑去。门前，一辆闪闪发亮的豪华商务车停下，车门一开，一只皮鞋落地，总裁来了。所有职员排队鞠躬：X总好。整个场面，不亚于古代皇帝出巡。接下来，X总要面无表情穿过人群，带领助理完成走秀。X总身边的助理，有负责摁电梯的，有负责接外套的。总之，就是一个男版“穿Prada的女王”。

 

　　高阶版：职员们一阵骚乱，抬出一卷红地毯铺开，然后所有人排队站在红地毯边。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机仓门一开，一只皮鞋落地，总裁来了。接下来，与“进阶版”一样。

 

　　混合版：街拍高楼大厦，总裁的媒体形象，话外音介绍“这个男人，就是控制这个商业帝国的帝王”。然后镜头一转，职员们一阵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