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布景与道具让观众投入,让演员信服。道具师和导演的生活经历和眼光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一部影视作品的高度。
《小时代》从一演到三,剧中的姐妹们每年换一个新家,今年她们升级到了上海滩的思南公馆,虽说是租来的,但高额租金足以让观众唏嘘不已。现实中的公馆建于1920年,Art Deco风格,有年头,有背景,房客非富即贵。最新的《爸爸回来了》,以Boss老爸王中磊为首的四位明星爹地带着宝贝上月就在这里杀青。不过,作为国内对布景最有追求的导演,郭敬明是不满足拎包入住的精装模式的,于是,在公馆之外,他又从墙到地,从家具到杯子,在影棚里给姐妹们全新打造了一个简约的灰色调的家,所以,小时代的“公馆”和爸爸们的橡木色的公馆有极大差异。搭实景而不用样板房,郭导的逼格从这里开始就胜人一筹。
影视剧里的场景道具,对于提升剧集的档次至关重要。首先,它得搭得对。人物身份和他的家得对得上号:吃、住、用都应该符合角色设定,让人觉得就是那么回事,进而相信这故事是真的。投入,除了是对演员的要求,也是导演对观众的期望。但这年头大家都有了点鉴赏能力,虽说不是人人住过豪宅,判断能力还是有的,用一瓶张裕葡萄酒和一个家乐福玻璃杯塑造高富帅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所以,想叫座,布景的钱真得狠狠地花。这一点,韩国人率先迈出了一大步。
一瓶张裕葡萄酒和一个家乐福玻璃杯塑造高富帅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来自星星的都教授的家处处是宝贝。
年前走红的都教授,来自星星,家缠万贯,学识渊博,连骂人都得用上朝鲜时代的典故。都教授的家无疑处处是宝贝,二千随便敲碎的一个罐子就价值连城,是李朝名家的白瓷。除了台词里点出的好玩意之外,都教授的家居用品一应是大牌。厨房用具是德国名牌菲仕乐,和二千在阳台上喝水用的马克杯是爱马仕2013年新推出的运动系列,而且一白一蓝,还凑成了情侣杯,可见都教授心思之细腻,堪称“暖男”楷模。至于教授从第一集盖到最后一集的被子,疑似意大利的芙蕾特(Frette)。这可是全世界历史最悠久的豪华纺织品品牌,皇室御用,当年泰塔尼克、东方快车上用的都是它家的床品。据说剧集一播,台湾欧巴桑们疯抢这款床品,希望能和都教授同此一床春梦。
因此,“都教授的家”从普通的摄影棚布景上升成了如今韩国一大景点,客厅里放着教授真人海报,女粉丝蜂拥而至,拍张美图上传朋友圈,大有登堂入室、做女主人的快感。这种投入感塑造了都教授的丰满形象,它的背后是大把的银子:都教授的家制作费用10亿韩币(约600万元人民币),完全是在摄影棚里平地起的豪宅。
当然,不是每个导演都这么好命,大多数把钱花在明星身上后,就所剩无几。拍83版《红楼梦》时,剧组连水果都买不起,只好找来腊苹果摆在案几上,导演王扶林20年后还在为此惋惜。没钱搭景,那就借,房产商的样板房是如今都市剧的主要产地。可惜的是,国内样本房本身质量就不高,再加上没有烟火气,弄得男女主角总像去开房一样。
样板房只提供最基本的结构,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添置。不过不是每个作者编剧都像曹雪芹那样热衷于描写主人公的家:桌子椅子什么样,哪有穿衣镜,墙上挂什么画——道具师对着单子找还得找半天。大部分的剧本就描述个大概齐,需要道具师自由发挥,当然把关人还得是导演。
在电视剧版《杜拉拉升职记》中,男主角的家几乎就是一个KTV包厢,墙面上有镜面,沙发上有铆钉,再配个水晶灯。没看过原著的观众一定以为后面的情节是杜拉拉遭遇腹诽上司。到了电影版,老徐直接让黄立行搬去了宽敞明亮的高档公寓,白色真皮沙发带着芬迪标准回型花纹,窗台边一个黑色moooi烛台,这个荷兰设计师小众品牌,低调地显示着主人公的品味,配着黄立行的港台口音,那是相当合适。想象一下,倘若这真是“小清新教主”老徐的婚房,这个调子还是能受小清新的认可的。
所以说,同样是样板房,差异还是很大的——差哪?差认真,差品味,最主要还是差钱。租借样板房那得花钱,一天一算,房价不同,样板房的布置自然也不同。
中国黑帮大佬配红木,意大利黑帮配宗教题材的艺术品。全世界的有钱人都热爱欧美古典风。
影视剧的搭景还有特定寓意,就像鸽子代表吴宇森、北京人家等于包饺子一样。符号化的场景所能表达的作品内涵,有时候比对白更直接。除了古装片,中式场景在电影电视剧里大多用来表达黑帮生活,这点港台片尤其明显:黑帮大佬高层的会议厅一般都是红木桌椅,上面雕龙雕凤,头顶上电风扇转呀转的;普通帮会成员则去粤菜馆的包厢喝茶,圆台面上的蒸笼里放着茶点。此外,白道律师去咖啡厅,警察去茶餐厅,如果哪个穿西装的条子坐在一个红木官帽椅上,那他不是卧底就是奸细,电影《无间道》里对此有着充分的演绎。
放到好莱坞的片子中,中式、泰式、日式都属于这路数,反正鬼佬对此也分不太清楚,神秘的东亚对他们来说都一个样。所以卖粉卖肉的地方,大多装扮成这样。电影《环太平洋》虽说是后现代打怪兽的故事,但也跳不出符号化:怪兽器官贩卖总部就有块大大的龙雕,楼下的集市上粉红灯笼一字排开,俨然是色情按摩馆聚集地。看来,除了《功夫熊猫》外,东方风一时还很难成为正义的化身。
在现代都市剧里,最先表达人物财富背景的是色调:高富帅家里贴金贴银,走欧陆风情的调子;中产人士喜欢北欧风情,非黑即白,米色成了房间里最鲜艳的颜色;至于小资,直接就是宜家以及仿宜家组合,电视机后面有个背景墙,沙发后面挂张印刷品什么的。
四爷党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续集《步步惊情》里,穿越女张晓的家中最值钱的就是宜家的床头柜和台灯,沙发用白色木板加海绵垫组装而成,一派央视《交换空间》里“旧物改造”的桥段——设计师每集都被要求用旧报纸、可乐罐做个手工什么的。在上一部的剧终,张晓坐在电脑前百度“马尔泰若曦”,好歹那是一个有着飘窗和大书桌的书房,实在没想到三年后就被剧组安排进了蜗居。事实证明,窘迫苦情的小白领远没有紫禁城红人招人喜欢,嫌贫爱富的观众也不再迷恋他们了,收视率连当初的一个零头都没有。钱,花哪哪好,这就是硬道理。
这准则其实放之四海而皆准。日韩偶像剧里已经基本不见榻榻米了,现代的家居布置,慢慢取代民族特征。《来自星星的你》里,财阀辉京家就是欧式古典风,橡木色调和大西餐桌,全世界的有钱人都和欧美资本主义保持品位一致。都教授对外表现着都市新贵的形象,但暗藏着的大书房,就是哈里波特范的:旋转楼梯,雕花贵妃椅,还有全韩国只有三台的透明落地钟——每台价值3000万韩币。
美剧大概是全世界最有钱造景的了。《破产姐妹》里麦克斯的那个冰箱门随时掉下来的家以及邻居苏菲大妈的家,全是花里胡哨的,堆满东西,“旧物改造”就是针对她们的。豪斯医生这种文化中产人士,橡木色家里有书架有钢琴,透着点文化气息。如果是谢尔顿这样的科技中产,则要上eBay淘两个DNA模型摆着,每个近2000美元。《摩登家庭》里,跻身美国上层的老头住的别墅内部是深厚的木色,厨房用纯白大理石打造,游泳池边上的木地板随时需要人打理,如此才能坐拥美少妇。
如果说《摩登家族》里的上流还只算地方名流的话,那《纸牌屋》里,身居白宫的夫妇就再进一步,卧室里那新古典的美式格调,床头有点雕花却不能太繁复。至于那些壁画、露着大腿和生殖器的美男雕塑配合着红丝绒睡榻,大多出现在电影《魔鬼雷普利》这样重口味的片子里——对了,全世界的黑帮在影视作品里都有复古情怀,中国黑帮挖古墓玩青铜器,意大利黑手党则喜欢弄点宗教题材的艺术品。
如今的观众大多有高度经济敏锐度。一旦看到Logo就想到品牌植入,这个判断基本正确,比如《变形金刚》里的“来弄我”电脑和“It's shuhua milk”,这是收了钱,合同里写清楚的。但这明规则不是全部,更多的家居用品还是纯道具,全凭剧组的品位和生活经验来,如果被看出品牌来,那纯属偶然。电影《史密斯夫妇》里那个在枪林弹雨后还完好无损的大冰箱,是美国顶级品牌Sub-Zero & Wolf,全手工打造,在实际生活中就是可以防火防弹还防暴。但一直到这品牌在上海开出展厅来,大家才发现这个低调的秘密,加上一台八万多元的价格,自然没造成抢购热潮。
添置点好道具,摆点好布景,对于剧情实在很重要。所以,有资源的刷脸,有钱的刷卡,什么都没有的,起码把眼光培养起来吧。眼光这事情,从来就是虚荣堆积起来的。小四在《小时代3》里让宫洺用德国瓷器名牌梅森的马克杯喝水。在拍摄期里,正逢女主角郭采洁生日,他便送上梅森的铂金茶具做礼物。对于一直喜欢逛家居店买好玩艺儿的郭导来说,顺手买了个杯子做道具,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小事情。别不服气,天朝大导演里就他给演员用名牌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