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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馬高官的政策“爛尾樓”

2015-02-02
来源:國際金融報

  人走茶涼型

  消失的“三三戰略”

  2014年聶春玉落馬,“三三戰略”成“落水狗”。批評者說,它沒有很強的針對性,對經濟發展的指導意義很弱,在實踐中往往蛻變為在招商引資中向大項目傾斜

  “三三戰略”,由原山西省委常委、山西省委秘書長聶春玉任呂梁市市委書記時提出。2011年,聶春玉調離呂梁,“三三戰略”隨即從呂梁政府報告中消失;2014年聶春玉落馬,“三三戰略”成“落水狗”。

  2010年,時任呂梁市委書記的聶春玉接受《山西日報》采訪時,闡述了“三三戰略”,即強力推進轉型發展、安全發展、和諧發展“三個發展”,著力實施以綠色、循環、低碳為主要特征的大項目建設,以產業、民生、民富為主要特征的扶貧開發,以班子、基層、作風為重心的新時期黨的建設“三大工程”,傾力打造富裕、生態、特色“三新呂梁”。

  按聶春玉的構想,大項目建設是“三三戰略”的中流砥柱,集中3年時間,重點推進486個總投資3012億元的重大項目建設,5000萬元以下工業項目和1000萬元以下農業、三產、基建項目不予考慮,“2010年年內將完成所有項目審批,一半以上開工建設,1/5建成;2011年上半年全部開工建設,年底3/5建成;2012年底全部建成達效。”

  《國際金融報》記者查閱呂梁人民政府2005年到2014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三三戰略”被提及是在2009年後。2009年6月,原呂梁市市長張九萍在呂梁市第二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稱,今後五年(2009年-2014年)是呂梁市全面落實“三三戰略”的關鍵五年。2010年4月,張九萍在呂梁市第二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上再提“三三戰略”,並重複上一年“關鍵五年”的說法。

  2011年,聶春玉升任省委常委,“三三戰略”的說法在當年呂梁市政府工作報告中消失。2012年呂梁市政府報告中,原呂梁市市長丁雪峰首次對呂梁的經濟發展道路提出“存在問題”,稱產業結構不合理,“二產獨大”。

  2014年8月23日,中紀委消息,聶春玉涉嫌違紀,接受組織調查。

  聶春玉落馬後,“三三戰略”的另一面被陸續揭出。多名山西煤炭大亨被爆與聶春玉官商勾結,如離柳集團前任董事長邸存喜,山西聯盛董事局主席邢立斌等。聶春玉為這些煤炭大亨的項目“保駕護航”,後者則為聶輸送利益。

  聶春玉落馬後,曾有國內媒體點評“三三戰略”,反映了聶春玉“溫水書記”的特色——“這幾乎是一個無所不包的戰略,沒有很強的針對性,對經濟發展的指導意義很弱,在實踐中往往蛻變為在招商引資中向大項目傾斜。”

  2015年1月,《國際金融報》記者致電呂梁市發改委、資源局、新聞辦等多個政府部門,除電話無人接聽的狀況外,大多數工作人員在聽到“三三戰略”後,都對記者表示“不知道”。也有工作人員語氣不悅,稱“我是後來的”,便掛斷電話。

  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時表示,“人在政在、人走政息”的現象暴露出,合理的法律監督體制在中國官場的缺失。“在美國,一把手的決策要經過監督部門的審核與批准,才能付諸實踐。一旦付諸實踐,又不能隨便撤下。比如市長要實施一個項目,必須通過市政委員會的批准。有的小城市,委員會裏就十幾個人,但是這一套流程是鐵打不動的。”

  竹立家認為,除了制度出台機制缺失外,在中國,制度性監督平台的作用也沒有發揮好,“比如說各級人大,一年有幾件咨詢案?監督功能還沒有完全激活”。

  記者查閱資料發現,除呂梁外,山西不少城市先後提了各自的“三三戰略”,比如潞城市和侯馬市。聶春玉的落馬,並未影響到這些“三三戰略”走紅。侯馬市宣傳處一位秦主任即向《國際金融報》記者介紹侯馬市委市政府在2013年提出的“三三戰略”(三大經濟、三大目標)。

  當記者向他詢問是否知道呂梁的“三三戰略”,並說明是由聶春玉提出時,他表示沒聽說過侯馬以外的“三三戰略”,隨後又補充說:“但也不表示它不存在。”

  大項目共性

  決策快大幹快幹

  一把手職權過大,決策的設定完全是看個人喜好,在這樣的體制下,政策的優劣很難保證不說,還容易滋生腐敗

  落馬官員提過哪些政策?《國際金融報》記者梳理後發現,除少數“一把手”以“不作為”著稱外,大多數地方要員均曾提出過個人色彩較濃的地方性戰略,如九江“3+1”戰略(趙智勇)、太原“不鏽鋼之都”(陳川平)、贛州保障房新政(潘逸陽)、廣州“三舊”改造(萬慶良)、重慶“大項目、大投入、大營銷”戰略(譚棲偉)、呂梁三項整治(杜善學)等。

  這些政策從出台,到實施共性特征明顯。

  首先,速度快——政策出台快;執行“快”,甚至歸納為“XX速度”等一系列口號。

  昆明“一湖四片”戰略,由原雲南省委書記白恩培牽頭,即圍繞滇池四周新建呈貢、安寧等四大新城。雲南省第五、第六屆政協副主席楊維駿通過博客爆料,該政策是白恩培上任不久後聽到下屬提出後,“立即”召開省委、省政府聯席辦公會議,“當場”作出實施決定,不顧“政協、人大以及社會上許多專家學者群起反對”。

  楊維駿稱,白恩培提出快速發展是第一要務,要先於一切、高於一切、重於一切。 “雲南各個領域,都是只要快不要好”,“與黨中央的科學發展觀唱反調”。

  忻州“大項目”戰略,由原河北省委常委梁濱任忻州市委書記時提出,內容為發展主導產業,引進包括神華、魯能在內的大項目、大企業。在他的指導下,企業進駐速度極快。例如,《山西科技報》曾撰文表彰由梁濱引入的魯能晉北鋁業公司,100萬噸氧化鋁工程實現兩個“行業最短”——19個月建設工期,1周左右試車投產,“打破了長期以來鋁工業慢步走、風險小的保守發展模式。”

  “大滁城”戰略,由原安徽省政協副主席韓先聰任滁州市委書記時提出。他曾這樣解釋該戰略,“城市的建設發展就像打仗,要用蛙跳式發展模式,迅速布點,迅速形成合圍”。他稱,該戰略實施不到一年,已完工16個項目,累計拆遷近100萬平方米——“打通快速通道”、“社區拔地而起”、“路網框架形成”。

  其次,規模大——項目數量多,范圍廣,投資金額大。

  原廣東省委常委萬慶良著力推廣的廣州市“三舊改造”計劃,截至2014年年底,改造面積達1.38億平方米,預計花費2900億元;原江西省委書記蘇榮在江西推廣“一大四小”綠化工程時,僅2012年一年,江西投入造林綠化資金就高達110億元,逼近該工程最初測算的總投資額。

  在竹立家看來,中國許多地方政策的設定,反映出一把手職權過大的頑疾。“對一把手的職權沒有約束機制,他在位上時,決策的設定完全是看個人喜好,沒人敢提意見”。在這樣的體制下,政策的優劣很難保證不說,還容易滋生腐敗、權錢交易等一系列問題。“權力沒有約束,等於官員可以隨心所欲。貪不貪,奪不奪,完全要看他個人的思想道德水准,這是靠不住的。”

  爛尾政策

  人走政息不可取

  韓先聰的“大滁城”戰略,被認為從根本上提升了滁州的城市面貌。落馬之後,政策面貌也未大變

  十八大後,隨著各地落馬官員增多,這些曾經大幹快上的政策被揭出問題種種。從“一湖四片”霸占農民田地,到萬慶良、梁濱等人收受巨額賄賂,這些政策陰暗面在短時間內被放大在公眾眼前。

  不少政策從“天上”掉入“泥濘”。比如,蘇榮落馬後,“一大四小”工程領導小組辦公室被撤銷,“一大四小”字眼也不再被提及;前河南省人大常委會黨組書記秦玉海曾在河南推行“警務改革”,一些改革單位在秦被免職後又“恢複原形”;白恩培落馬後,部分在呈貢的工程項目也陷入停滯,對白式政策的控訴則不時見諸媒體。

  湘潭市委黨校經濟學講師楚國良認為,政策的繼任執行者要有“胸襟”和“膽略”。他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表示,繼任者要正確對待前任的新政,既不應該因為前任落馬就一味貶低對方的政策,也不能因為急於讓自己的政策“上馬”,便任由前任的政策“爛尾”。

  一些名噪一時的新政成為“爛尾政策”、“爛尾工程”。據報道,中央已在去年年底叫停663個政績工程,原山西省委常委申維辰主推的龍潭片區“新地標”、山西省高平市原市長楊曉波的“一號工程”等也相繼停工。

  竹立家認為,徹底改變“爛尾政策”的情況,還是要靠一個科學的法制監督平台。一方面,國家應當針對“爛尾項目”出台相關政策。另一方面,各級人大應當加大對爛尾項目的咨詢和評測力度,“對於沒有問題的項目,應當讓人家繼續做”。

  從鳴鑼敲鼓到無人問津,該以何種態度對待“問題官員”的政策、項目,成為中央反腐行動開展以來,地方各級政府面臨的一重新考驗。

  評論人嶽乾認為,“人走政息”、“爛尾政策”的現象,既不尊重社會本身所生成的秩序與演進方式,也不尊重治理者本身所形成的治理思路與治理秩序,它既是對社會的瓦解,也是對治理者共同體權力邏輯的戕害。

  當然,也有少數政策獲得較好的口碑,如韓先聰的“大滁城”戰略,被認為從根本上提升了滁州的城市面貌。“對基礎建設的改觀不小,整個城市的形態框架全面拉開,而且(城市面貌)在他之後就沒有大的變化。”一位滁州籍媒體人士向《國際金融報》記者描述。(王凱)

[责任编辑:郑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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