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加油站迎來“黃金時代”？

　　李超

　　已經將近兩年沒過問兒子生意的劉國能最近坐不住了，他有一種本能的危機感，他總覺得，“兒子這么干不行”。

　　劉國能已經54歲了，2012年，他把自己名下的三座加油站交給兒子打理，自此完全過上了“喝茶、搓麻將”的生活，這距離他第一次踏足石油行業已經過去了整整17年，鼎盛之時，他曾經獨資或者參股十幾座加油站。

　　17年前，中國市場化經濟正在起步，17年后，他所在的石油系統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反腐風暴，而這在改變行業的同時，也在改變著每個人的生活。這位54歲的老人稱自己為這個行業的“幸運兒”，17年以來，他“躲”過了無數次行業“兼并潮”、“倒閉潮”，與國家政策和“兩桶油”的壟斷打了一輩子交道。當然，他也憑此賺得金滿缽滿。

　　而最近一年多，好多事情讓他看不懂，在他離開的2012年，他一度覺得“這個行當的春天已經結束了，與兩桶油扯皮也煩了”；但現在他發現，“兒子的生意風風火火，嘴里的新名詞一個又一個，加油站又有了穩定且可觀的利潤”。

　　讓他弄不懂的是，到底是自己老了，還是這個行業的黃金時代又來了？

　　最后的出路

　　“能全身而退是我最后的期望，”劉國能轉過身，不愿多說話。2012年他交班的時候，并沒有想讓兒子走一輩子老路，他的打算是，“找個機會你就賣了吧”。

　　而意外第一次發生是在2013年的7月份，劉國能發現“三座加油站上半年的利潤完全超過了預期，如果平攤到每個月份，甚至好于自己經營時期的任何一個月份，平均利潤提高了至少50%左右”，轉到了2014年，這樣的盈利幅度還在繼續。

　　而劉國能家的盈利不是個案。在四川地區，目前共有大約6000多座加油站，其中民營加油站接近4000多座，約占60%。卓創資訊市場分析師胡慧春指出：“現在，只要是在有穩定車流保障的地段，大部分民營加油站都可以勉強實現盈利，特別是新建加油站”。

　　發生這個改變的轉折點就在這兩年。“現在兩桶油擠壓民營加油廠的動作少了很多”，劉國能表示，“同時兩桶油激進拿地的行為也大大減少了，不敢大面積斷油了，此外他們天價收購民營加油站的動作也緩慢了很多”。“正是由于兩桶油在競拍土地方面競爭的減少，使得民營加油站新建成本大幅度降低，同時地段的位置相對以前也更加理想，現在民營加油站的盈利最多可以提高到50%以上”，胡慧春表示。

　　一直以來，制約民營加油站利潤增長的原因主要有兩方面，一是不穩定的成品油供應，二是加油站的運營問題。

　　而最近幾年，由于很少出現油荒的情況，因此成品油供應比較穩定，成品油處于買方市場，只要利潤、價格合適，民營加油站很多都進購地煉的油。此外，在此輪油價“十三連跌”中，成品油批發零售價差不斷調整，民營加油站的利潤也有了一定的增長。

　　但老練的劉國能覺得，問題沒有這么簡單。他的經驗告訴他，“好日子只是暫時來了，這在歷史上出現過很多次，但這是長期經營的機會還是最后退出的機會還很難說”。他的理由是，從根本上來講，困擾民營加油站發展的，就是“國務院38號”文和進口原油壟斷權，“這兩個目前還沒有看到任何廢除的信號”。

　　所謂“38號”文是指，1999年5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經貿委等八部門的38號文《關于清理整頓小煉油廠和規范原油成品油流通秩序的意見》。“38號文”實施后，很多小煉廠被關閉，兩大石油基本壟斷了國內的原油、成品油的生產和供應。

　　關于兩桶油對民營加油站和地方煉油廠“卡脖子”的說法即產生于此。而在此之前，1992年至1998年間，民營加油站曾是最賺錢的行業之一。在2003年，劉國能還參股了10座加油站，但在此后的兩年半時間里，就先后賣出了9個。

　　此外在2006年，為了兌現入市承諾，國家開始放開成品油批發市場，發改委下發《關于做好成品油市場供應加強價格管理的通知》，再加上商務部頒布的《成品油批發企業管理技術規范》中對民營煉油廠和加油站的規模限制，一系列的文件又構成了目前成品油市場壟斷以及批發價和零售價倒掛等行業頑疾的政策壁壘。

　　劉國能回憶稱，3年前他曾經和兩桶油競爭過新建加油站的地塊，最終兩桶油進入最后角逐，雙方舉牌的價格超過了該快土地市面價格的三分之一，“這樣的價格，民營企業怎么競爭？”

　　在劉國能的印象中，那時候的民營老板只剩下兩條路可走，“要么賣給兩桶油，這是最體面的做法，甚至可以借著兩桶油之間的競爭，賺取較高的轉讓費；要么和兩桶油扯皮，靠著與兩桶油的關系過日子，關系好的至少可以過得滋潤，關系不好地界又遠的，就只能關門了”。

　　因此，前兩年的超常盈利其實讓劉國能頗感意外，“這或許是反腐帶給這個行業的新變化，”據劉國能稱，“圈子里的人都這說，包括很多官員也這么認為”。石油系統持續的反腐風暴正在改變著中國石油系統的兩家巨無霸企業，也在清理著這個行業的潛規則。

　　“希望這樣的反腐還能持續幾年，行業光景好了，自然就有人進來，我好把剩余的這三座加油站轉手出去”，劉國能感嘆的說。

　　“而這，可能是反腐帶給我們的，也是屬于我們這一代人，最后的黃金時代”。

　　最新的機會

　　相比起劉國能的“謹慎”，兒子劉軍顯得更加靈活。

　　剛接手加油站時，劉軍對這樣的生意毫無興趣，在長達一年的時間內他都在尋找下家，按照父親的意愿賣出，四處碰壁之后，他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個行業。

　　“油二代”自有其做生意的邏輯。在劉軍看來，“民營加油站的老一代人還是思維太陳舊，只知道單打獨斗，就不知道抱團聯合，這是民營企業的弊病，相互之間缺乏信任”。

　　劉軍正在籌備的生意是組團到國外投資油田或者直接和國外的煉油廠談生意，這可以從根本上改變被卡脖子的局面。“其實已經有東南亞的煉油企業在和我們商談這個事情，”劉軍透露“一直在和圈里的朋友商量，大家籌集資金，抱團出海”。

　　這一單生意最大的障礙是國家對原油進口的壟斷，盡管過去十多年，地方企業或多或少會有一些曲折的渠道獲得部分進口原油，但這種存在于地底下的生意很難滿足企業的需要。而如今，看似鐵板一塊的制度藩籬，正迎來松動的可能。

　　最新的行業消息是，“國家發改委正在研究制定進口原油加工企業的資質標準。該標準有望篩選出一些規模較大、技術先進的地方煉油企業，并給予其原油進口權”，這將打破石化雙雄對進口原油的壟斷。

　　當然這個過程可能非常漫長，即使最樂觀的分析師也很難給出確切的時間表，所以劉軍不想賭。在等待政策的同時，他還在籌劃著另一樁生意：聯合強大一點的企業，收購其它加油站，然后統一經營。

　　電商是一個可以嘗試運用的工具，盡管劉軍還沒想好互聯網在加油站上能有多大的作為，但他想的是，“用互聯網把上百座加油站鏈接起來，你統一經營，總比單打獨斗好吧”。這是互聯網帶來的新思考。

　　同時，城鎮化的發展也帶來了機會。以成都為例，過去10多年，成都地區的民營加油站多在城外區域和鄉鎮上，或者是偏遠道路的兩側，而隨著城市發展的外擴，這些昔日在城市邊緣的加油站，正慢慢納入主城區的范圍。

　　劉軍的好友在一個鄉鎮的主道上有一家加油站，幾近虧損，“但最近幾年日子反而好過起來，由于守在公路關口，每日賣油的數量逼近10噸，而這個數字此前是2噸左右”。

　　關于民營加油站前途的判斷是劉國能父子最大的分歧，這也是他時常訓斥兒子的原因。

　　已經與壟斷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劉國能，不相信鐵板一塊的行業會發生改變，他經常舉的例子是兩桶油的混改故事，“天天聽他們喊混改，你看到實際效果了沒”？

　　這種印象來自于過去十多年并不愉快的經歷。劉軍還記得，自己前些年還和父親一道到兩桶油洽談過業務，即充當包工頭的角色，到一些需要搬遷、拆檢的地方進行新建加油站的前期工作，然后拿到相關的工程款，“這和他們賺的錢相比，真是九牛一毛”。

　　盡管有分歧，父子二人還是有著一點共識，那就是加油站業務在整個石油業務的鏈條中還是處于最低端，未來20年甚至30年，新能源將在整個能源格局中占據大部分份額。

　　但對于大多數像劉國能父子一樣想投資其中的民營加油站老板來說，即使有足夠的資金，但如何更準確、完整的把握新入領域的方向，還是一個需要下功夫的事情。

　　不過劉軍還是很樂觀，“除了新能源，還有很多項目可以投啊，例如最近比較火的P2P，大多數的油老板，如果抽身的話，已經很難做別的業務了，只能做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