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都有一双手。一双手并不简单地指两只手。一双手不仅包含了两只手，更重要的是两只手必须左右相向、长短一致、十指齐全，这才能相互配合、相互协调、灵巧无比、创造万物。如果两只手畸形，皆是左手，皆是右手，或左右不分，长短不齐，则必然影响两手的相互协调和配合，不要讲进行生产劳动，就是生活自理都会十分困难。

　　人如此，社会现象亦如此。1776年，亚当·斯密发表着名的《国富论》，猛烈抨击封建行会和国家对经济生活的桎梏和过度干预，主张充分发挥市场这只“看不见手”的作用，鼓励自由贸易、自由竞争。此後，欧美经济的迅猛发展表明市场这只手的推动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但是，由於过度迷信市场，忽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国家调节这只手的意义，使经济结构扭曲、收入差别扩大等问题未得到有效解决，导致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社会大危机。面对危机，有的国家不是加强国家调控的同时规范市场，使两只手更加协调，互补不足，变两只手为一双手。而是行为偏激，砍掉市场这只手，用国家所有、国家经营来取代市场。数十年过去，在付出经济效率低下，市场物资短缺，人民生活困难，甚至因饥荒夺去数千万人生命的惨痛代价後，终於改弦易辙，回到两只手都要，两只手都要硬的正确轨道上。这个认识在今天看来似乎有点微不足道，但却来之不易，可以说是饥饿和生命换来的。生命在延续，观念在更新，但历史不可忘怀，应警示万代子孙。

　　事实上，一双手不仅仅喻指经济发展中市场与政府的相互协调，也涵盖经济与军事的关系，即富国与强军亦须同步。发展经济需要和平环境，我们热爱和平。历史多次证明：穷兵黩武，轻启战端，甚至妄图争霸世界，都无不以失败告终。但和平不是上天赐予，不是乞求所得，而是争取来的。所以，我们应有和平之愿，和谐之想，睦邻之意，富邻之举，但却不能受人蛊惑自废武功，至少须有自保之力。否则，“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南京大屠杀”的惨景就可能再现。

　　近来偶看网上历史类小说，不少是穿越到大宋当公爷、当土豪、当家丁……，不管是谁，最後都是吟诗咏词、狎妓游春、品尝美食、乐不思蜀!诚然，两宋吸取隋唐教训，“杯酒释兵权”，内部没有发生藩镇割据，兵祸连天的动乱。因此，一度在部分地区和城市，经济发展迅速，甚至畸形繁荣。不过，赵匡胤以武取代後周，怕“陈桥兵变”重演，故重文抑武，导致国富而军弱，自然成为周边强敌眼中的肥肉。北宋期间，金兵多次南侵，游牧民族千里征战，粮草往往就地解决，无粮就吃人。草原上的羊是四只足，而人是两只脚，故被他们称为“两脚羊”。老瘦男子叫“烧把火”，意即烧这种肉要多加把火;姑娘叫“不羡羊”，意即味美超过羊肉;小孩叫做“和骨烂”，意即连肉带骨均可食。总之，在侵略者狼一样的眼中，弱者都是羊，都是可以吃的。後元军灭南宋，上亿人口死亡超过五千万，真是赤地千里，白骨盈野，血流成河，沉屍阻江。每每思之，令人夜半惊悸，不寒而栗。历史无情证明：不尊重军人的民族最终会灭亡，没有自保能力的国家，一定会成为别人觊觎的猎物。“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羊越肥，离被宰的日子就不远了。当然，对军人仍然是两只手。一是要尊重，尊重他们保家卫国，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二是要约束，约束他们的行为，军人必须成为遵纪守法的楷模。二者不可偏废。

　　同样，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这两只手也要相互协调。近年来，国内出境游客大量增加，但不少陋习，例如乱刻乱画、乱扔垃圾、高声喧哗、不守秩序等在所游地区颇受诟病，严重影响大陆游客的形象。造成这种问题的重要原因，是一段时间蔑视文明，崇尚“粗人”的“粗人效应”持续发酵，得不到有效控制的後果。把粗俗当豪迈，视痞子为英雄，无视法律规范，轻视礼仪教养，这些恶习不仅存在普通民众、官员干部，就算一些高级知识分子、着名文人也难逃辐射。这就使精神文明的步伐要赶上物质文明的发展，还有很多事要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精神层面的教化和提升，需要浸润式的潜移默化，必须长时间的积累。此外，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与政治革新，与文化传承等等的关系都需要协调、同步。

　　总之，社会如人体一样是十分复杂、奇妙的系统，大系统与子系统之间、各子系统之间、子系统内部各方面都相互依存、相互作用，惟有协调、均衡才能健康发展。“独臂大侠”、“跛足巨人”都是悲剧。“声律相协而八音生”。声律如是，人亦是，社会亦是。

　　(本期主笔吴宋，1980年代初毕业於北京大学经济学系，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