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環繞帝都的煙囪工廠工地再度一齊發動,當首都人民睜開眼又發現許多大樓發射升空周圍飄來了熟悉而醇厚的霾味,沉寂了40多天的中紀委再次出手。
這次落馬的是河北省委常委、組織部長梁濱,58歲。而這位十八大後首名落馬的省委組織部長,也因其身份的多樣,而有著諸多耐人尋味之處。
身上的眾多標簽
梁濱的身上有許多標簽。
山西孝義,一個煤礦資源豐富的地方。出生於這裏的梁濱,在18歲那年成為一名知青。之後,他是大學生,然後留校任教,並在高校團委的任上一幹就是13年,然後“順理成章”地進入團省委,並在兩年後成為山西團省委書記,正式邁入政界。其後,他在7年的時間裏,完成了在山西兩地擔任市級“一把手”的履曆,並在期間在中央黨校讀了碩士,在中國社科院讀了博士,成為“學者型領導”;2003年,梁濱升任副部級,進入山西常委班子,擔任副省長,還被山西財經大學聘為兼職教授。2008年,梁濱調任鄰省河北,任省委常委、組織部長。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的校友網上,還掛著一篇叫做《為政之德 赤子之心》的文章,文章主角正是梁濱。文章刊發的時間,正是梁調任河北之際。這篇文章對梁不吝贊美,稱其有“儒雅的學者氣質”,“接受了嚴格的專業訓練和系統的創新研究”。
高校、學者、團幹部、地市級一把手、副省長、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中紀委委員、人大代表……山西30多年、河北6年,梁濱完成了層層的身份轉換,同時也迎來了一步一個台階的走高。
而《鳳凰周刊》披露的細節也頗具此前中紀委抓人的行事風格:原定於19日上午出席一個會議的梁濱,突然在18日晚間被抓走;會議開始後20分鍾仍未到場,隨後其桌牌被撤下。
1天後,消息公諸於世。
與多人的交集
梁濱為什么落馬?今天剛公布被調查的消息,這樣的理由自然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水落石出。但一個人行走江湖,總能留下些許蛛絲馬跡。
比如,和落馬不久、去年才進入山西省委常委序列的統戰部原部長白雲,梁濱有過最早的交集。1993年,白雲成為共青團山西省委副書記時,梁濱已在副書記位子上坐了3個月,並在1994年到1996年期間,以書記的身份,當了白雲兩年的直接領導。
最短的交集,是和太原市委原書記陳川平。2008年4月,陳川平走馬上任副省長,一個月後,梁濱即調任河北。
與梁濱同時升任山西省委常委的,是金道銘。彼時金從中紀委“空降”而來,擔任省紀委書記。
淵源最深者,當屬早其五年就進入省委常委序列的申維辰。這位和梁同樣擔任過團省委副書記、地委書記的老虎,是十八大後第一個落馬的中紀委委員。梁濱,是第二個。
而最讓人啼笑皆非的則是杜善學——2008年,梁濱成為山西財經大學的兼職教授、博導,而同一年當上長治市委書記的杜善學,也是母校的兼職教授。就這樣,兩個官員,以同一學校教師的身份,有了“同事”之名。
雖然我們不能憑借“做過同事就一定有勾結”“當過領導就有違規提拔”這樣的思路來判斷這種曾經的交集履曆,但是這種時間和工作關系上的交集,卻可能為以後很多的事情埋下伏筆。
山西糾葛
俠客島(xiake_island)上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河北政界人士表示,梁濱到河北的時間不長,在媒體眼中也“行事低調”。今天有報道稱,在中央巡視河北之後,河北曾有各種傳言,但各種傳也能都沒有指向梁濱。這位人士表示,其“出事兒可能跟在山西的經曆有關”。
在梁濱落馬之後,反應迅速的《財經》、澎湃新聞等媒體就開始了對梁濱山西往事的挖掘。澎湃新聞就稱,梁濱的一位直系親屬在山西注冊有公司(為公司實際控制人),主要涉及園林綠化、房地產開發等項目,大量的工程在河北,在山西長治等地也有工程。
俠客島上一位山西孝義籍消息人士則更表示,梁可能就是此前深陷被抓傳聞至今仍未露面的山西前首富、“第二組織部長”張新明的後台之一,曾幫助張“疏通”各路關系,而其與金道銘、申維辰之間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在俠客島半年前關於金道銘、申維辰、宋林等落馬官員的一系列分析文章中就曾指出,這些官員的落馬,可能都與華潤收購張新明名下煤礦企業的一樁案件有關。
在這種情況下,該消息人士表示,“被誰咬出來都很正常”。
河北任上
前幾天,河北秦皇島一名管水龍頭的“小官”,被爆出家裏搜出1億多現金和數十公斤黃金的消息,一時間輿論嘩然。而人們的注意力也逐漸朝向另一個問題:這么小的官兒,哪兒來那么大能量?後台是誰?誰提拔的?
管人用人,是組織部的事。
在這個時候重讀中央巡視組對河北的反饋意見,或許可以對讀出一些痕跡:“在嚴明黨的政治紀律和組織紀律方面,一些黨組織和黨員幹部黨內政治生活不嚴格,個別領導幹部搞團團夥夥,並與企業老板結成利益紐帶,一些基層組織軟弱渙散。幹部選拔任用方面,跑官要官之風仍然存在,執行職數和編制管理等規定不嚴格,存在安排照顧幹部親屬、違規進人、檔案造假等問題。”
財新的記者引述消息人士的話表示,對省內存在的“跑官要官之風”等組織問題,梁濱“負有直接責任”。
俠客島前述的河北人士也有類似的感受。據其反映,在河北省委組織部長任上,梁濱“口碑並不好”,“能力不行,只收錢不辦事”。
這種“口碑不好”的原因,或許在梁濱的“自我剖析”裏也能找到些許對應之處——今年9月,在被作為全國樣板的河北省委民主生活會上,梁濱就自我批評道,“自己當領導時間長了,主觀意識也逐漸濃了,有時讓人感到‘強勢’、‘盛氣’”,“‘四風’如同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它是一種落後文化基因,具有遺傳性;是一種先天免疫缺陷,具有易感性;是一種高致病病毒,具有傳染性”。
同時,他還批評省委書記曰:“在幹部問題上應該投入更大的精力,應該盡快熟悉幹部的總體情況,特別是注重保持幹部政策的連續性。”
雖然他批評書記對幹部情況的不了解,但也有人對他“開炮”稱:“同幹部接觸交流得不普遍,對有些幹部的情況了解掌握得不全面。”
落馬深意
雖然到目前為止已經有55名省部級及以上老虎被打,但梁濱依然引人注目:第二個落馬的現任中紀委委員、河北省第一個落馬的省委常委、18大以後全國落馬的首名省委組織部長。
在俠客島看來,省委組織部長,是梁濱落馬一案最意味深長的標簽。
最新一期的《鳳凰周刊》,封面報道是關於徐的。在這篇內幕披露頗多的長篇報道中,專門對徐對軍隊內部選人用人方面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大篇幅的報道。
長期擔任總政治部主任的徐,在官方公布的罪狀中,第一條就是“在軍中買官賣官”。因此該文稱,“掌管著數百萬解放軍和武警部隊中高級領導幹部的人事任免調配權,在長達十多年的時間內,全軍中高級軍官們的政治前途和職務升遷,徐一句話可定乾坤。總部機關、各大軍區、軍兵種的將校想要‘進步’,善於鑽營者都想傍上這棵大樹。”
也正是因為在用人上的權力,徐才能縱容身邊人、親屬、秘書甚至司機收受巨額賄賂。
雖然到目前,關於梁濱在河北省委組織部長任上所犯之事還無確鑿消息,但既然“負有直接責任”,那么一旦查出,大略也如此類。
習近平曾引用古語言,“為政之道,首在用人”。用人腐敗是最大的腐敗。從去年的全國組織工作會議至今,關於組織工作、選人用人,對於“帶病提拔”、跑官賣官,中紀委和中組部動作頻出。在這個意義上,梁濱的落馬和徐才厚案一樣,才真正具有了反腐的根基性意義——因為人們總要問的一句就是:老虎都是從蒼蠅做起的,那么,是誰把老虎提拔到老虎的位置上的?政治生態出了什么問題?
社科院的那篇文章,曾經歸納了梁濱從政理念的“四種意識”,其中就有“法治意識”:“梁濱更多地把它當做是對權力的一種敬畏。權力是神聖的,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都認為權力來自人民。”
反諷的是,具有“法治意識”的梁濱的落馬,距離討論“依法治國”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剛好隔著一個月的時間。
文/公子無忌、司徒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