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局勢又一次站到懸崖邊。經歷數周的政治動盪後，希臘政府近日宣佈解散議會，並於本月底提前舉行議會選舉。因最有希望勝出的激進左翼聯盟黨主張取消希臘債務、重新協商國際救助協議條款，令希臘出現債務違約的風險大大增加，進而再次推升了希臘可能退出歐元區的預期。這一消息引發了新一輪市場波動。
繼兩年前的債務違約風波後，希臘的債務問題再度成為歐元區的焦點。這一次，德法等國以及歐盟對希臘“退歐”的態度不盡相同。但毫無疑問的是，一旦希臘退出歐元區，將對其本國以及整個歐元區的經濟復蘇和發展進程產生深遠的影響。與此同時，隨著此次事件的持續發酵，要求設計歐元區退出機制的呼聲也在不斷高漲，將給打破歐債僵局帶來一絲曙光。
政局動盪引發市場恐慌
持續了近一個月的希臘總統選舉在2014年12月29日無果而終，因希臘議會在第三輪也是最後一輪總統選舉投票中未能選出下一屆總統。隨後，希臘總統普利亞斯在12月31日頒佈總統令，宣佈解散議會，並於2015年1月25日舉行議會選舉，同時表示，新一屆議會將在2月5日舉行第一次會議。據悉，本屆希臘議會正常任期本應到2016年6月。
這一提前舉行的議會選舉可能成為希臘政治格局和經濟政策改弦易轍的轉捩點。在最新民意調查中，希臘主要反對黨激進左翼聯盟黨的支持率領先於當前執政的新民主黨。不同於新民主黨通過改革擺脫債務危機、重回增長的主張，激進左翼聯盟黨主張推行反緊縮措施，重新協商救助協議條款。該党兩名領導人近日暗示，如果希臘的國際債權人拒絕重新協商救助協議，那麼將考慮凍結到期債務的利息支付。
反對黨上臺執政的可能性推升了希臘債務違約風險，也使得希臘與歐元集團的關係面臨嚴峻考驗。希臘總理安東尼斯·薩馬拉斯日前警告稱，激進左翼聯盟黨的反緊縮主張將導致希臘陷入債務違約和破產的境地，如果該黨贏得選舉，那麼經濟遭受重創的希臘可能被迫退出歐元區。
債務危機爆發後，為避免希臘出現可能危機歐元區穩定的無序債務違約，歐盟、歐洲央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三駕馬車”同意向該國提供兩輪共計2400億歐元的救助貸款。相應地，希臘則承諾實施以減薪、裁員、增稅和私有化為主的一系列緊縮和改革措施。這些措施在降低債務水準、改善財政狀況的同時，也使希臘經濟連年衰退、失業率居高不下、收入銳減等，造成了民眾的極度不滿。儘管薩馬拉斯呼籲民眾繼續支持改革，並確信新民主黨能夠贏得選舉，但分析人士認為，如果希臘民意格局不變，激進左翼聯盟黨上臺執政的可能性頗大。
政局動盪引起的希臘“退歐”風險給市場帶來了衝擊。自啟動總統選舉程式以來，希臘股市已累計下跌逾20%。在總統選舉失敗當日，希臘股市跌幅一度達到11%，當日希臘的10年期國債收益率沖高至9.7%。另外，受到希臘可能退出歐元區的市場預期影響，歐元遭遇大幅下跌，5日歐元兌美元更是一度跌至9年來最低水準。
各方表態施壓希臘
在外界對希臘可能退出歐元區的擔憂不斷發酵之時，德國、法國和歐盟連日來相繼發聲表態，在不同程度上向希臘方面施壓。
德國總理默克爾7日表示，希望希臘繼續留在歐元區，並在本月議會選舉後繼續履行財政承諾，同時認為希臘局勢將得到圓滿解決。此前，據德國《明鏡》週刊3日報導，德國政府認為，一旦激進左翼聯盟黨勝選，希臘退出歐元區將難以避免，不過歐元區已經可以承受和應對希臘退出歐元區的情況，因為此事對其他成員國造成的連鎖影響有限。對此，德國政府發言人斯蒂芬·賽貝特於5日澄清，德國及歐洲夥伴國一直致力於鞏固包括希臘在內的整個歐元區，這一立場從來沒有改變。
同樣反對實行嚴格緊縮政策的法國政府則對希臘表達了一定程度的理解。法國總統奧朗德5日表示，包括希臘和西班牙在內的重債國為了維持歐元區成員國身份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是否退出歐元區應由希臘人民自己決定。不過他同時強調，希臘新政府必須信守承諾。據路透社報導，德法兩國都曾強調，希臘任何新政府都必須遵守償還救助貸款的義務。
對希臘退出歐元區的可能性，歐盟持鮮明反對態度，但同時表示，只要不退出，一切好商量。歐盟委員會發言人安妮卡·布賴特哈特5日說，一國的歐元區成員國身份“不可撤銷”，這一規定已經寫入《里斯本條約》第140條第三段。歐盟委員會負責就業、增長、投資與競爭力的委員卡泰甯6日也敦促希臘完成改革議程，為刺激經濟增長創造條件，他同時表示，希臘留在歐元區是不可改變的。不過，按照布賴特哈特的說法，儘管希臘完全退出歐元區“沒門”，但關於希臘留在歐元區的條件，等希臘選舉一結束，“我們就會商量”。
此外，有一些歐洲政治家和評論家認為，探討希臘退出歐元區的可能性不明智，有可能對政治和經濟產生反作用力。歐洲議會議長馬丁·舒爾茨表示，現在討論希臘是否退出歐元區是不負責任的揣測，對現狀也沒有任何幫助。德國巴伐利亞州州長霍斯特·希霍夫稱，不應該在希臘選舉事件中扮演校長的角色，這可能造成令人不悅的結果。
“退歐”或致兩敗俱傷
作為主要重債國之一，希臘多年以來一直是歐元區經濟復蘇進程中的後進生。不過，希臘退出歐元區將給其本國以及整個歐元區經濟帶來的衝擊，可能比繼續留在歐元區中的負面影響還大。
對於希臘本國而言，如果其違反救助協議規定並退出歐元區，將令該國無法履行國際義務的名聲惡化，進而導致希臘本幣貶值，而其以歐元計算的債務實際價值將進一步升高至無法償還的水準，那麼債務違約將成為唯一選擇。摩根士丹利近日發佈報告警告，希臘債務違約的可能性已飆升至66%。這無疑將影響希臘未來的融資前景。另外，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經濟歷史學家艾肯格林表示，希臘退出歐元區可能觸發希臘銀行擠兌，最終導致希臘政府實行嚴格的資本管制。長期來看，這一結果將給該國的經濟金融狀況帶來無窮後患。
對歐元區而言，希臘退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首先，國際債權人將付出巨大的經濟成本。一旦希臘出現債務違約，將令其他歐元區成員國承受上萬億歐元的經濟損失。其次，歐元區整體性將遭破壞。希臘一旦退出歐元區也會產生溢出效應，市場將不斷猜測接下來哪個成員國會退出，歐元區可能面臨分崩離析的境地。
另外，希臘“退歐”風險也會進一步拖累歐元儲備貨幣地位下降。因歐版量化寬鬆預期漸強，歐元匯率一再走低，而希臘危機更是加劇了市場對歐元的恐慌拋售局面。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公佈的去年第三季度官方外匯儲備貨幣構成資料，除美元之外，所有其他貨幣占全球外匯儲備的比重全部下降，其中歐元降幅最大。歐債危機以來，歐元占全球外匯儲備的比重已經從28%降至22.6%，創下自2002年以來的最低水準。
種種後果都可能對歐元區本已脆弱的經濟復蘇進程產生衝擊，惡化其未來的經濟增長前景。有相當一部分經濟學家甚至警告稱，假如新一屆希臘政府決定脫離歐元區，將再次引發金融市場動盪，這可能比2008年引爆全球金融危機的雷曼兄弟破產事件殺傷力更大。
不過，據路透社報導，一些歐盟、德國和法國的官員曾在私底下表示，跟2012年的希臘危機時期相比，目前歐元區條件已有所好轉，能夠承受住希臘可能退出的影響。目前，西班牙、義大利等歐元區其他重債國的形勢趨於穩定，歐元區已建立永久性主權國家救助基金，銀行業聯盟的幾個要素也準備就緒，歐洲的各個銀行也減少了跟希臘的業務往來。
另外，有分析指出，最近的債市表現也反映了希臘“退歐”風險有限。此次希臘政局動盪引發本國債券收益率上升，但其他國家的收益率並未出現明顯的上漲，德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一度創下0.54%的新低點。這說明希臘對歐元區的系統性風險下降，希臘問題引起連鎖反應的可能性降低，它已不再像兩年前那樣能強烈刺激整個歐元區的經濟神經。
軟化立場是關鍵
儘管外界對希臘當前政局動盪以及激進左翼聯盟黨可能上臺執政的猜測和擔憂不斷升溫，但多數分析師仍認為，從多個現實角度來考慮，希臘退出歐元區似乎不太可能。
從歐盟領導人近日的表態來看，國際債權人特別是歐元集團可能不會對此次希臘大選袖手旁觀。歐盟經濟事務委員莫斯科維奇日前警告稱，希臘任何停止還債的企圖都將是“自殺”，支持一個反歐盟、反緊縮的政黨將妨礙希臘的經濟復蘇進程。
另外，從當前民調結果來看，激進左翼聯盟黨支持率只領先三個百分點左右，並未高到可以單獨執政的程度，因此有分析人士認為，此次大選產生的結果仍可能是聯合政府，而且第一輪選舉未必能導致新政府產生，因此新民主黨也並非沒有機會。
歐洲議會自由和民主聯盟黨團領袖伏斯達6日也表示，希臘退出歐元區的說法是無稽之談。首先，民調顯示希臘超過70%的民眾不想退出歐元區;其次，從法律角度來說，加入歐元區的歐盟成員國不可以退出歐元區，除非其歐盟成員國身份先被取消;最後，希臘退出歐元區的經濟成本令歐洲納稅人難以承受，僅德國納稅人就要承擔約800億歐元的損失。
分析人士稱，為避免希臘退出歐元區，希臘和國際債權人方面可能會做出共同努力，激進左翼聯盟黨方面態度可能會趨緩，而歐洲機構方面也將提供一些相應援助。但這仍然取決於雙方立場的軟化。
一直以來，激進左翼聯盟黨對國際救助協議條款持強烈的反對立場，而其近日表態表明其立場依然堅定。另據英國《金融時報》報導，該黨近日表示，如果贏得大選上臺執政，將對經濟政策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首當其衝的是解決寡頭統治集團對國家經濟的控制問題。
此外，儘管歐盟方面向希臘拋出“一切好商量”的招安政策，但摩根士丹利分析師指出，如果激進左翼聯盟黨被批准削減部分債務，那麼歐洲大陸其他反對緊縮措施的政黨將受到鼓舞，提出各自要求。這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歐洲財政緊縮政策的完整性，而歐洲領導人顯然不會希望開這個先例。德國財政部長朔伊布勒此前就表示，希臘大選不會改變債權人與希臘簽署的任何協議，任何新政府都必須履行其前任的條約義務。由此看來，雙方的合作前景仍然存在很大的變數。
全球銳評
歐元區退出機制不應缺位
廖冰清
希臘“退歐”風波鬧得沸沸揚揚，令市場對歐元區前景的擔憂不斷升溫。無論希臘退出還是繼續留在歐元區，歐元區似乎註定要承受損失。這種尷尬局面也令是否應該設計歐元區退出機制的問題再次受到外界的關注。
歐債危機爆發以來，歐盟、歐洲央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三駕馬車”已向希臘、賽普勒斯、葡萄牙、愛爾蘭等重債國有條件地提供數千億歐元的救助貸款。儘管葡萄牙、愛爾蘭已退出救助，但希臘和賽普勒斯等國仍然掙扎在經濟泥潭中無法自拔。對於國際債權人而言，不斷投入的巨額資金形同石沉大海，令德國等歐元區核心國付出高昂的代價;而對於被救助國而言，履行要求極高的協議條款也讓本國經濟不堪重負。時至今日，歐元區始終沒有擺脫歐債危機的陰影，重債國“退歐”的威脅也時隱時現。
事實上，這是歐元區僅為單一貨幣聯盟但缺乏統一財政聯盟體制和合理退出機制的硬傷。有專家指出，統一貨幣要求歐元區所有成員國，在財政赤字、債務水準等經濟各個層面都相互接近，而一旦有國家偏離平均水準，就會拖歐元區的後腿。但很顯然，歐元區重債國與核心國之間的經濟水準和財政狀況相去甚遠。國際債權人堅持的緊縮政策在重債國難以順利實施，給債務國和債權國都造成更多的債務負擔。
為走出歐債危機的惡性循環，歐元區必須從體制性上進行改革。由於財政一體化可能涉及政府主權等要害問題，因此幾乎不可實現。相比之下，建立退出機制更具可行性。另外，從影響上而言，這一改革也有很高的必要性。任何一個貨幣聯盟或者國際組織都不應“只進不出”，否則很難實現最終的高效運作。儘管有維護歐元區完整性的政治考慮，但國際債權人給重債國的援助事實上已成為一種硬撐行為，代價高而收效低。長此以往，歐元區的未來將更加艱難。相反，允許部分重債國有序退出歐元區，或許能給債務僵局帶來一線希望。
歐元區成立十多年來，成員國一直有增無減，要做出這一重大改革無疑會傷筋動骨，比如可能面臨歐元匯率巨幅波動、退出國經濟短期內大幅衰退以及核心國債券損失等各種困難。但有分析人士指出，只要有效切斷對銀行體系風險的傳遞，安全有序的退出仍然是可行的，比如可以採取由歐盟出面對退出國的存量債務進行擔保等措施。當然，詳細的退出路徑設計還需從長計議，打破舊體制的道路也會很漫長。但關鍵在於，歐元區應抓緊亡羊補牢，只有這樣才有希望打破惡性循環，走出債務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