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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抽象主义的预言 评《灵·第3号·2014》

2015-02-11
来源:老爱/陆自力

  《灵·第3号·2014》——水墨·抽象主义的预言:画评

  题记:迄今,在中国传统书画艺术领域,仍没有一件《梅杜萨之筏》和《五月的枪杀》这类像素很高的悲剧性作品。

  从水墨抽象主义创作的角度,我应该为这副作品的临世欢呼。中国传统上有书画同源一说,但实际上,你只能在书法上做关于画的联想。当然,你也可以搞一些小技巧,将字处理成花鸟等其他动物,或者艺术化变形,但这些都不算以字为画的艺术。而这副作品在构图上显示了它的独具匠心,作品中的主体形象依据所表达的意涵进行了突破性的规划,将形象经营成倾斜于画框的状态。在书法方面,作者打破了古老传统的规范和原则,其雄浑的笔法,力抵千军,如山岳不仅支撑起了一个水墨构成的世界,而且进入到了一个以字为画的境界。

  这副作品的艺术成就是杰出而震撼的。志东兄运用书写绘画这两种技法,将“灵”字,抽象为一个真实实体的“灵”魂体魄,能让我们直观地获得认知,但你又知道,它是一个汉字。这就是水墨·抽象画派在创作上的价值和意义。此外该作品还通过水墨·抽象主义的手法,在二维平面上描述出了三维空间的深度。让整部作品,具有压迫般的厚重感。

  在文化意义上,这副作品,表述了一个值得欣慰的事实。它的出现,预示着关于传统艺术的另一种以多样性为核心的主体建构,已经开始。尽管水墨·抽象主义是我当下见到的最杰出的一个类别。这个新的画派,表达了传统书画艺术的现代性和开创性是可以实现的。

  关于开创性,该作品还有另一种意义。在以往,我们在评价艺术作品时,常常言说某某作品画出了灵魂,那只是一种礼节。但这副作品却让你直观地看到了灵魂的所在,看到了灵魂的挣扎,苦痛,绝望、和死亡。

  而这也是我之所以愿意只从水墨·抽象主义的视角,评价此作品的原因。如果从深层次的审美体验和文化探索上对之鉴赏,我看见了我的心在颤抖,而我的泪,也在流。

  (一)启示

  友人谈起欧洲文艺复兴,是在这个冬季,就作为这篇文字的开头吧。因为恰好对应着当下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诉求,也和你看到的这副以“灵”为画的作品有关。

  按照现代产权法理论,文艺复兴应该是一场人的主权资产和神权剥离上市的运动。这项被隐藏的内容带来的影响,远比文艺复兴时期的美学扩展,和人性欲望的释放,要深刻得多。

  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隐喻了发生在欧洲的这场变革。尽管这副作品以一种崇高而温情的方式发出预兆。而如志东兄的这副以“灵”为画,则是惨烈的形式,对中国当下的社会及精神性状所发出了预言。

  艺术作品的这种,预言人类悲剧的品质,我以为是人类崇高的精神活动。

  你当然知道,拉斐尔的这副作品设置的内容,并不符合圣经的叙事场景,也不符合基督教宣导的精神。然而,它却显示出了一种,超越作品本身的预言性意义:当画中的教皇西斯廷二世,拒绝在马槽里迎接圣子降生,而幻想着从神权中接过地上的王权,欧洲今日的局面,就已经被定格了。

  这个判断依据的是,创造论的价值维度。按照这个准则,西斯廷圣画的场景虚置,等于坐实了人类的龙椅,圣袍和桂冠,对神权的僭越。当然,欧洲人文主义者和左派分子,可能将这种僭越和变革当成福音。但是从长远的角度考虑,这项“福音”就值得商榷。

  文艺复兴后,三权分立、科学思想虽然得到建立,但黑格尔信徒,马克思信徒,各种欲望的信徒,以及国家崇拜,“做天下主人”的诱惑,在接下来的数百年时间里,纷纷亮相。这些思潮带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必定是纷争和杀戮。

  文艺复兴另一位绘画大家波提切利,他的作品,也显示了这种预言性的崇高品质。从波提切利的调色板《诞生的维纳斯》,那味深长的忧郁的眼神,似乎早已望见了未来世界充满硝烟的场景。

  欧洲绘画史上拥有预言品质的作品还有一例,《马拉之死》。这副作品不仅揭示了雾月政变的血象,甚至临在了“no zuo no die”的法兰西列国大游行的上空。

  (二)显“灵”

  真正的艺术,从来关乎社会,真正伟大的艺术作品,也一定关乎预言。正如志东兄的这副作品,它的主题悲悯而崇高,是关乎人类的。而人类是一个政治概念。

  西方预言式的绘画作品,不同于东方命理学对个体旦夕福祸的诈胡,或是唱支山歌给帝王听的警世恒言。建立在艺术作品上的这类触及社会的预言,大都有一个基础范式:对未来灾难的研判,总是伴随着对人的罪性的揭示。

  预言或预言者,总能感受到未来投射到现实的巨大阴影。正如志东兄的这副以“灵”为画的作品所揭示的那样。

  在法学意义上,预言是未经授权的精神法庭。而这个法庭一经建立,免不了要行使定罪权。定君王的罪,也定百姓的罪。以色列先知走的就是这个路数,并不惜以命为祭,所以,被石头砸死的,倒钉十字架致死的,很多。

  站在统治阶层的角度看,不论哪种预言,包括走小众路线的“扶乩”,微博发贴,都属于对权力的冒犯。所以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所有的预言都不受待见。

  也因此,列国首脑和一些宗教教派一直将预言列为防范的重大议题,被请喝茶的、查水表的、删贴的,关押杀头的,自古有之。

  生存,还是毁灭?这个哈姆雷特的疑问,在预言的议题上变得极端尖锐。佛教主义为此采取了一项脱敏策略。佛教通过对“轮回和超度”的有效运作,将人类的苦难成功分解为个人的价值体验,苦难的社会意义也由此被消解。

  佛教是拒绝承认灵魂和罪的存在的。这个教派更喜欢扮演人类行为的观察者。佛教的这套组合策略,帮助他们拓展了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

  与之比较,儒家所持的观点不同。儒家学派相信,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他们认为人的灵魂,人的精神行为,包括怪力乱神,是处在可以操控的道德范围。在防范预言的问题上,他们坚持“为尊者讳”的业务策略,在政界市场取得了不俗的业绩。

  而真正的直斥人的罪性的预言,在中国一直处在沉寂状态。

  直到在2014年最后一夜,志东兄的这副作品,首次在中国的书画史上呈现出来。

  (三)归去来兮

  但我却为这副作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真正的预言,实在让人不舒服,让人痛苦。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看见,让这具率先回归的“灵”躯周身颤栗?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呼求,驱使着创作者执意将这具污血淋漓的骸骨,捆扎在自己的纸上,以期成为这具骸骨最后的安慰?

  如果拿志东兄的这副作品和《西斯廷圣母》比较,我以为前者表达的审美意境和隐藏在作品中的启示,是不落下风的。志东兄甚至比拉斐尔更直白,直接让世人看到这一个令人不安的异像。

  这副作品清晰地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置身于炼狱中的“灵”躯,并没有因为作者的努力而获得救赎,那吹于鼻孔的气息正在被拿去。挣扎的骸骨很快就会坍塌,你甚至可以倾听到肢体破碎的声音。这副作品在告诫人类,关于灵魂不灭只是个神话,死亡之后,仍是死亡。

  而我尝为之疑惑的是,我该为这副作品的出世欢呼吗?说到底,由中国的水墨托起的世界,从来就没有这样一副将悲剧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作品。它甚至迫令我去追索建立在这副上的“灵”躯所蕴含的意义。

  关于“灵”的认知,在中国文化上其实一直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灵”最初被描述为昊天上帝用雨水对人类祈祷的回应。至春秋以后,“灵”逐渐具像为职业共享的配额,分配给了神明和巫媒。战国思想家尸子说:天神曰灵。东汉的许慎言及“灵”义:灵巫也。到当下,从灵到灵的世俗转义,逐渐成为了语言学上的一项修辞,和习惯性的亵语。

  是东洋人在近代,借助西学宗教给予了“灵”完整的“灵魂”定义,使之确定为人类独有的精神。然后出口到我所在的国度。而“我”和“们”因着对灵魂的认知,高举起精神自由的旗帜,顾左右而言他地追求着灵魂的自由。

  不过,这个结论怎么看都扎心。一个不容置疑的逻辑是,如果你坚持不同地区的人类,皆独立起源,东洋人推荐的灵魂,无疑属于外来势力,而且经了日本人的手,拿到的是一个二手货,靠!但不管你接受还是排斥,你的任何动机,都会证明你属于一个原本没有灵魂的种族。怎么可能?!

  如果你是达尔文信徒,相信进化的力量,那么灵魂对于你来说,只是进化中的一个选择,你拥有任意处置灵魂的权利,那么关于仁、义、礼、智、信这些属于人类精神的项目,也就毫无根基,而你又如何为之建立发展模式?如果你坚持认为灵魂只是进化中的一个选项,你等于拥有了一项权利,随时可以出卖你的灵魂!次奥!任意出卖灵魂的人,种族,民族,大国,还打算复兴崛起吗?

  显然不能成立,我们也不答应。但是,那个矗立在世界顶端的天启信仰,又十分可疑?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中国进入公元纪年以后,我们通常说的解放以来,文艺复兴影响下的重要遗产唯物主义,成为了中华大地上的意识形态,并顺手强拆了所有关于“灵魂”的精神居所,和物理居所。一场关乎整个种族的灵魂迁徙,偷渡,流浪,漂泊,就这样开始了。

  直到现在,我仍未看到有什么收容灵魂的机构,为这个种族的灵魂,颁发签证,或者给一处临时的难“灵”居住所。

  我又想起欧洲文艺复兴,想起《西斯庭圣母》画像中玛利亚那略带惊惧的眼神。我多少明白了圣女巴巴拉为什么转了头,而西斯廷二世又为什么不敢直面这个世界。

  我们眼下,也在执行复兴计划,它会是怎样的一种开端,和怎样的一种结果呢?我看不真切。我能够看真切的,只是志东兄的以灵为画,和即将破碎的灵魂。

  (四)审判

  其实从内心说,我愿意将志东兄的这副作品,看作是一个漫长的约定,一个漫长的等待。

  漫长到近乎成了记忆。直到2014年,显影,成像,履约,重逢。

  但显然,和“灵”魂的履约并没有给志东兄带来预定的安慰。就像崛起后的中国,依旧有人世间的罪恶累累。志东兄展示给我看的这具“灵”躯,似乎跨越了几个世纪,翻越了无数崇山峻岭,所以即使抵达了相会之地,这具灵躯早已疲惫不堪,甚至灵魂已近破碎。

  而我却分明感受到,这具灵魂,对我和我的民族在精神上的投射,就仿佛我与之相识,也相知,但不相认已经很久很久。而这具灵魂传递的痛苦,也分明引发了我的痛苦,而我的民族其他的同胞,会痛苦吗?

  我有些疑惑。如果我的感受是真实不虚的,这预示着,我原本是有灵魂的肉身,这灵魂原本属于我,但我丢失了,甚至出卖了。

  不可能!我相信,我的同胞也一定和我一样的反应。我甚至有些恼怒!我必须效仿所有对预言进行干尽杀绝的君王,我才能让自己的灵魂舒服一些。或者我干脆将这具灵躯,看为一具骸骨,哪怕是一位死神,也成。

  从画画作品预言性来说,志东兄的这副以灵为画,的确有着同类作品丰富的寓意,和崇高肃穆的品质。尽管意像惨烈。

  某种意义上说,志东兄的这副作品所指的灵躯,确实像一位死神,握着人类的死权,也像一具骸骨,写满了旷世的孤独和深切的绝望。

  有信仰背景的人一定知道,骸骨是关乎人类的巨大启示。在宗教定义上,骸骨是为饥馑、战争、杀戮所致的死亡。

  在漫长的大地岁月中,骸骨铺满了人类的历史,与此相伴,罪恶也随之铺满了历史的时空。对骸骨的处理,对死亡的处理,涉及到对罪的处理。你或你的民族,如果不能正视死亡,正视死的,未死的罪,罪恶将依旧持续。

  而这就是关于死亡的意义。如何对待死亡,如何对待死去的、活着的罪,将决定你的民族的文明种类,也决定着你和你的民族,能否从死去的、活着的罪中拯救出来。

  在东方,对罪的认知比较模糊,这倒暂时无所谓。但对待骸骨的问题,就比较态度明朗。关于骸骨,我们称作累累白骨,它的社会学意义,或者说累累白骨的东方意义,最崇高的境界,大约就是获得公平的待遇,策略只有一个,有仇报仇,有冤抱冤。但没有关于罪的拯救。

  其他民族在这个问题上,持另外的态度。也就是说,骸骨和死亡,以及由此演绎的人类悲剧,并没有统一的意义模式。

  进化论者处理这个问题比较简单,优胜劣汰,死了就死了。有罪的,或无罪的,都享受骸骨的待遇。佛教就谨慎了许多。佛教希望众生,通过自我克制和苦修等策略,下一个轮回,死的舒服一些。由于佛教不承认罪,这样处理,也就顺理成章。

  但你需要明白一点,只有在骸骨上建立意义,死亡对我们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才有意义。

  这种意义建立的方法,目前看来,只有审判和赦免这一套策略,还相对好一些。审判,既为死人,使灵魂得安息,也为活人,在大地上建立公义。

  关于对骸骨的审判,对死亡和罪的宣判,人类不能自设法庭,我们自己浑身是罪,还好意思山寨法官吗?所以需要借助更高的力量。通过这个力量,让受冤而死的灵魂,得安息,让有罪而死的灵魂,得赦免。同时,让我们活着的人,得安慰,让我们这个社会的公义,得建立,让我们这个国度的善念,得保全。

  也就是说,没有审判,就没有赦免,没有审判,就没有恩典,没有审判,就没有救赎,没有审判,就没有公义。

  (五)后记

  然而,志东兄的这副以“灵”为画所揭示的意义,远不止于此。这具“灵”躯千万里赶来,除了让我思考关于死亡的意义之外,一定也在指示给我看一个关于未来的预言。

  从这个意义上说,你有时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包括面对这副作品的真实物象。实际上,这具“灵”躯,显示的不仅是绝望,还包括以死神的名义宣告的死亡。

  水墨·抽象主义在表现上有一个独特的功能,能够让你直观地感受到作品的主题。就志东兄的这副作品而言,你一定会看见这样一个异像。这具即将魂飞魄散的灵魂,正在展现着死神的笑靥,它隐喻着未来,也隐喻着我置身的时代。

  这个判断我确信不会偏差。因为我一直坚守这样一个理念:真正的艺术,从来关乎社会,真正伟大的艺术作品,也一定关乎预言。志东兄的这副作品,就是这样的作品。它的主题悲悯而崇高,关乎我置身的这个时代。

  而如果这副作品以我为媒,宣告一个未来的异像,我已看到了死亡。是关于我的,关于家人,关于种族,关于社会,关于国度。这是一个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接受,都必须要正视的艺术事实,正如本文开篇所讲的:建立在这副作品上的惊骇的预言,传达了一个无法逾越的范式:对未来灾难的研判,总是伴随着对人的罪性的揭示。

  是的,我看到了罪性,从我的身上,向这个时代蔓延。

  不免又想起文艺复兴,想起拉斐尔的《西斯庭圣母》。我试图这样询问,如果西斯庭二世知晓了后来欧洲的局势,知晓了必然的两次大战,知晓了战火和欲望遮天蔽日,他还会从最高力量的手中接过大地的主权吗?而我所在的国度和民族,今日也面临崛起和复兴,这是从欧洲文艺复兴直接获得的启示。但它会是一种怎样的复兴呢?

  我没有答案,眼前只有志东兄的以灵为画。我幻想着如果我是志东兄,要是有一个灵魂和我做一个漫长的约定,我会等待吗?也许,我宁愿登上《梅杜萨之筏》,或者被《五月枪杀》。因为灵魂的苦难,是我难以承受的答案。

                                                                                                                                                                                                                                                          老爱/陆自力

  2015年1月26日 

[责任编辑:陈明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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