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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乾屍”男童疑受虐 養老院長:你信嗎

2015-05-02
来源:新京报

家長拍攝的孩子尸體照片。網絡截圖

孩子生前生活照。家屬供圖

走失時,志強穿藍白雙花襯衫,母親刁秀還買了一件厚的讓兒子天冷時穿。4月29日,刁秀拿出厚款襯衫回憶,“那個花比這個小些。”襯衫的吊牌還沒摘。

  5月1日上午,刁秀手里拿著兒子的出生證明、照片等,來到新天倫老年公寓,想詢問兒子生前在這里的情況,被門衛拒絕入內。

  得知噩耗將近10天了,王新紅和妻子,還是不能接受兒子王志強的死訊,尤其是一想到兒子瘦到皮包骨頭、褐色干枯的遺體,夫妻倆的淚就決堤。

  王新紅說,對于13歲兒子的死亡,他們有太多的謎想搞清楚:孩子走失報了警,警方卻將孩子送到了救助站,派出所間的信息有沒有聯網?孩子為何轉到新寄養點就被送醫且病重?說沒虐待孩子,可孩子為何身上有傷?瘦成皮包骨頭?

  當殯儀館工作人員將鐵床從冰柜拉出來的那一刻,看到皮包骨的褐色干枯尸體,王新紅的第一句話是:“這不是我家小孩,還有別的嗎?”

  可當他解去纏繞在尸體左腿大腿骨上的尿不濕后,他失聲痛哭,一旁的妻子也昏厥在地,右邊的眼眶摔得至今烏青。

  尸體左大腿骨上有一條大約十厘米長的縫合痕跡,兒子王志強五歲時,左大腿骨骨折,這正是那道手術縫合的傷口。

  這具皮包骨的尸體是側躺著的,雙腿彎曲,左手臂伸到胸前,似乎要捂住嘴巴。肋骨清晰可見,腹腔凹陷成盆狀。肢體關節、骨頭突出的地方綻露出血肉。尸體的皮肉組織尚且是軟的。

  王新紅怎么也不能相信,這是半年前走失的活蹦亂跳的白胖兒子。

  “上門口玩一會兒”

  王新紅一家是信陽市息縣人,在兒子王志強滿月時,一家三口就到信陽市租房子,他在飯店做廚師,妻子在家照看兒子。

  志強是2014年10月2日走丟的,當天王新紅本想和妻子帶兒子去爬爬信陽周邊的山。

  王新紅記得,那天上午大約10點,兒子走出家門,還說了句“我上門口去玩一會。”王新紅說,兒子每次出門都會告訴父母一聲。

  按照習慣,兒子會走出曲折狹窄的巷子,來到寬敞的民權路。有時,兒子會到民權路路口干爹李嚴洪的煙酒店,有時會向南繼續走,到民權橋下,那里有個旱冰場,游玩的人很多。雖然不喜歡和別人玩,但兒子喜歡看熱鬧,這也是他經常溜冰的地方。

  一個多小時后,王新紅做好了午飯,看兒子還沒回來,就騎上電動車去溜冰場找,沒有。他接著又去了北邊大約兩公里處的浉河公園,還是沒有。

  王新紅想,兒子餓了肯定會回家,于是他趕回家,結果發現兒子還是沒回來。

  他和妻子一直找到第二天凌晨五點多。他們找遍了人密集的地方,汽車站、火車站、商業區、市中心的廣場等等,還是沒見兒子身影。

  兩天后,王新紅夫妻倆到派出所報案,民警詢問了孩子的年齡、姓名、身高、穿著等詳細信息,還讓她沖洗了孩子的一寸照。之后將她帶到浉河區公安分局抽血,幾天后王新紅也被叫到分局抽血。公安表示一旦撿拾到孩子,要比對DNA。

  “分局的人說孩子走失的信息都是聯網的,有了消息會打電話。”只讀過兩年小學的刁秀和沒上過一天學的王新紅,想當然地以為“聯網”至少是信陽市聯網,或全國聯網。他們至今也不知道當時公安的這些做法算不算是立案了,“他們沒給我任何回執。”

  兒子照片上了報紙

  2014年10月4日之后的幾天,刁秀拿著幾十張一寸照發給街上的行人。三個月過去后,王新紅以為孩子肯定已經不在信陽了,但他也不知道孩子會去哪里。

  刁秀每天都去以前常去的那些廣場,眼前總是兒子穿著那雙藍色的溜冰鞋,在廣場上奔跑的身影。

  他們從未張貼過尋人啟事,也沒在網上發布信息。他們說不識字,沒想到這些。

  他們一直在等公安的電話。

  今年的4月22日下午五點多,王新紅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說,在公交站臺的報欄里看到信陽日報的一個公告。其中一個孩子看上去很像志強,說4月18日因病去世。王新紅和妻子一路哭著趕到,除了救助站的電話號碼,他不認識公告上的任何字。但是他一眼就看到照片,認定那就是兒子。

  當晚六點,他們打車到信陽市救助站,通過比對照片,確認是兒子志強。

  23日,王新紅和刁秀到達殯儀館,于是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報了警為什么沒有信息聯網?兒子為何只剩皮包骨頭?兒子身上為何有傷?一長串問題壓在夫妻倆心里,當天,夫妻倆去信陽市救助站所在轄區的羊山分局報警。

  而此后,王新紅夫妻倆才陸陸續續知道,兒子在失蹤后,就在他們反復尋找過的地方被警方接走,而在這半年里,兒子經救助站,輾轉于兩家養老機構,兩次入住信陽市第一人民醫院。

  王新紅夫妻倆報警的是浉河區五星鄉派出所,而將孩子送往救助站的是離此約4公里的老城派出所,兩個派出所同屬于一個分局。

  2014年10月3日凌晨,接到報警后,老城派出所的民警從信陽市步行街的麥當勞店前,將迷路的王志強帶回派出所,并隨即送往信陽市救助站。

  “明明都報了警,為何就是查不到?”王新紅說,顯然,兩個派出所對于王志強的走失和找尋信息并沒有匯集。事后他們曾找過老城派出所,民警告訴他們,派出所之間的這種信息是沒有聯網的。

  養老院的六個半月

  王志強在2012年也走失過,被派出所送到了兒童福利院。半年里,王新紅夫妻也去福利院找過,但他們說從來不知道有救助站這個地方,也沒聽警方和他們提起過。

  見到尸體后的王新紅質疑,“救助站為什么不早登報,像公告死亡一樣?” 對此,信陽市民政局稱,工作人員初步甄別其存在智力障礙,無法進行正常溝通交流,不能提供姓名、年齡、住址等信息。

  據信陽市民政局通報的材料,2014年10月3日凌晨老城派出所接警后接回王志強,便將其送往救助站,3日上午8時50分,救助站將他送至新天倫老年公寓。王志強自此成了無名氏,編號暫為:天倫247。

  接收王志強的新天倫老年公寓院長蔡正紅說,他和另三個比他小的智障兒童住在同一房間,比較愛動、調皮。開始,王志強的飯量還不錯。

  但2015年1月21日王志強因感冒住院后,食量發生改變。這次生病,王志強在信陽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住了7天。“回來后明顯吃得少了,之后的一個月瘦了下來,”蔡正紅說,“但我們保證每天都讓他吃飯。”

  今年3月,救助人員所住的三層小樓要裝修,救助站安排大約100名人員轉移到羅山縣康馨社會養老服務中心。

  因“消瘦一月”入院

  新天倫老年公寓院長蔡正紅介紹,“王志強離開時并無異常,走時還和工作人員要了一盒餅干和一瓶飲料。”

  然而,入住康馨的第二天,即3月31號,王志強被急救車送到信陽市第一人民醫院。

  對于王志強當時身體狀態,康馨社會養老服務中心的張院長和蔡正紅的說法有很大不同。

  轉移過來的100多名人員中,張院長對王志強有些印象,因為他精神很差,“身體像一直蜷縮著,幾乎不能走路,從大客車上下來時,救助站工作人員半扶半抱著他走下車的。”

  當時還有幾位老人狀態也不是很好,張院長當即和救助站提出,請求送這些人去醫院。救助站4月20日發布在《信陽日報》上的公告顯示,和王志強同一天在醫院去世的,還有另一名無名氏老者。張院長說,這個老人是同一天和王志強一起從新天倫轉移到康馨的,在王志強之后入院。

  這天的晚飯有饃,面條。王志強怎么也不肯吃。到了晚上夜巡時,靠在床頭被子上的王志強喊了兩聲,“我要喝水,我要喝水。”張院長說,聲音很微弱,不太清楚,護工倒了一茶缸水,他只喝了兩口。

  2015年3月31日下午,王志強第二次入院,被描述為“消瘦一月”。第二次住院的診斷是營養不良(中度)、貧血(輕度)、急性胃炎、頭面部軟組織擦挫傷、低蛋白血癥、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

  根據信陽市第一人民醫院提供的情況,當時的診療計劃中有一項是:患者病情危重,隨時有死亡的可能。醫院還告知了救助站工作人員。

  18天后,王志強去世。

  “很多孩子被打”

  在殯儀館見到兒子干枯的尸體后,王新紅和刁秀發現孩子身上都是傷痕。

  “滿身都是傷,臉部、身體上都有。”王新紅說,兒子的身體干得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他估計尸體重量也就30多斤,而去年走丟時的體重為90多斤。

  王新紅不斷回憶兒子尸體,全身似乎要蜷成一團,“不是舒展開的那種,感覺死前很痛苦。”王新紅認為兒子遭到虐打和饑餓。

  5月1日下午,王新紅接到電話,一名自稱曾在新天倫做過護工的女士告訴他,做護工時見到“很多孩子被打”,希望能提供一些線索。

  這名護工說,她是在2013年在新天倫做過幾個月。“蔡院長和尹院長都經常打孩子,”她說,有時用掃帚,還有時用木棍,“打得可狠。”

  這名護工介紹,救助人員在里面都吃大鍋飯、菜,每人一小團飯,一勺菜,再想吃就沒有了。“很多人都吃不飽。”

  昨日,記者就這名護工所說問題向蔡院長求證,蔡院長沉默幾秒后,反問記者“你信嗎?”

  目前,信陽市成立由市紀委牽頭,市檢察院、市公安局、市衛生局等部門參加的聯合調查組,就此事展開調查。4月29日上午10點半左右,信陽市警方兩名法醫對王志強尸體進行了尸體解剖。

  等待結果大約需要一周左右。

  上到二年級就輟學

  等待尸檢結果的這段時間,對于王新紅和刁秀來講,簡直就是煎熬。

  他們不確定能不能查出問題,能查出什么樣的問題。在此之外,夫妻倆更多的是想孩子。

  在信陽王新紅租住的家中,墻上、書桌上擺放著志強小時候的照片,從小到大,他白白凈凈,臉蛋圓嘟嘟,很招人喜歡。

  孩子6歲時,王新紅發覺好像比其他孩子的反應遲緩,帶著小志強去武漢一家有名的兒童醫院做檢查。最后醫生告訴王新紅夫婦,孩子智商比一般小孩低,其他身體指標正常,建議常帶孩子去人多的地方,讓孩子和別人學著多交流、學習。

  志強的智力比同齡孩子遲緩很多,去年他13歲,只能數到二十幾,有時從21直接跳到24,數到“拐彎”的地方需要媽媽提醒。他知道自己和父母名字,但是不會寫。

  干爹李先生說,志強語速慢,有點結巴,別人的話,他要尋思約莫五秒鐘才能反應過來。有時,別人吵他,他會急,想吵回去,要是再吵他,他就再也不肯說話了。

  其實志強并不是個沉悶的孩子。站在巷子口,會和認識的街坊打招呼。他喜歡聽搖滾,從網上下載了一些dj舞曲。

  他有時會跳起舞,王新紅覺得有點像邁克爾·杰克遜的那種,一看兒子跳,他就坐在沙發上樂,志強羞得臉通紅,就不再跳了。

  現在王新紅想起兒子滑稽的舞步,還是忍不住笑出來,就是那么一陣,然后眼睛里又紅了。

  志強上到小學二年級就回家了。他不愛學習,調皮搗蛋,欺負其他小朋友,總是惹事,父母只好把他接回來。

  因為志強智力上的缺陷,王新紅夫婦加倍地愛這個孩子,在吃穿玩上盡可能地滿足他,怕別人瞧不起。

  媽媽很會打扮他,隔三差五就去給他買衣服。夏天他愛出汗,志強媽每天要給他換三套衣服。她清楚記得,10月2日走失這天,他穿著新買的的綠色哈倫褲,腳上的特步剛穿了兩天,那是一雙新款鞋。

  志強的胃口很好,一天喝四瓶營養快線,愛吃肉,尤其是爸爸做的燜排骨、燜雞,“比我們都能吃。”媽媽怕他過于肥胖,商量要他吃點蔬菜,他很不高興。去年,他個頭將近140厘米,體重大約90斤。

  可現在,王新紅估計,兒子尸體的重量不足30斤。

  兒子沒了之后

  “他身上有股味道,特別好聞。”做廚師的王新紅,身上難免有股油煙味,但一到晚上,抱著兒子睡覺,他就喜歡聞兒子身上的味道。

  他說兒子從小吃奶時就帶有這種味道。他總是忍不住對著兒子酣睡的臉努著鼻子嗅幾下。不識字的王新紅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或是比喻形容那種味道,他仰著頭想了一會兒說,“聞不夠。”

  刁秀從屋子里走出來,雙手捧著一件T恤,走失前一個月,志強拍照時穿的就是這件。“現在我還能從這件衣服上聞到。”衣服在志強最后一次穿過后已清洗,“你聞聞,就是這個味兒。”

  在兒子失蹤的日子里,王新紅辭去廚師的工作,每天和妻子上街找兒子。

  兒子沒了后,王新紅夫妻養了條叫“豆”的花狗。“豆”是在找尋王志強的時候,王新紅在路邊發現的一只流浪狗。

  志強媽媽說,它原本很丑,當時還得了皮膚病,毛都掉光了,腹部有些潰爛,她曾擔心養不活,但王新紅還是堅持抱回了家,買來藥水,天天給狗洗澡。買兩元錢一根的火腿腸。半年后,這條當初不足十厘米的小狗,現今站起來有一米高了。

  王新紅一邊哭一邊說,“就是條狗,也得救呢,何況是個孩子?他們怎么那么狠心?”

 

[责任编辑: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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