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愁眉苦臉地熬著,不如痛快地分手”。
這樣的思緒在歐羅巴上空飄蕩已久,只是一時還沒找到落腳點。
分手的政治代價不小:位於巴爾幹半島東南端的希臘,國土面積雖然僅有13.2萬平方公裏,但它是歐盟在地中海東部的天然屏障。一旦脫歐,很可能投入俄羅斯的懷抱。
分手的經濟代價不可小覷:一、希臘剩餘債務超過2500億歐元,如果全部減免,平攤到歐洲每個人頭上超過500歐元。二、兩相權衡,希臘因債務問題退出歐元區,會樹立國家財務的壞榜樣,引發了欠債者與放貸者誰更不道德的爭論。
希臘和英國,一個因為太窮,被歐盟嫌棄,有可能負氣而走;一個因為日子舒坦,嫌棄歐盟,有可能振翅高飛。
截至目前,希臘還有超過2500億歐元債務,僅2015年還有8個債務截至日,“每一次債務截止日之前,都會有一番談判”,市場早已厭倦這種無休止的拉鋸,希臘脫歐民調急劇上升;按英國首相卡梅倫的打算,“英國要更大話語權,要歐盟對英國更少幹預”,否則2017年會就脫歐事宜進行公投,英國王室對此並不反對。
從近期消息看,歐盟似乎做起了最壞打算。問題是,希臘退歐的影響到底有哪些?歐元區金融體系會出哪些亂子?英國脫歐後會不會面臨貿易壁壘?大型金融機構對此又有哪些應對?
談判仍無解
養老金和工資方面的問題是希臘與國際債權人達成一攬子協議的關鍵障礙。希臘本月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有一筆近16億歐元的債務到期;6月5日必須首先償還一筆3億歐元的債務。理論上講,希臘可以利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規則將這筆3億歐元債務並入後期債務,於6月底“打包”償還
截至記者發稿,希臘與歐盟的談判還在繼續。
5月28日,希臘政府對外稱,會擬出一個新方案以便在5月的最後一天達成協議,確保獲得新的紓困款。然而,這一說法遭到了歐盟方面的斷然否決。正在德國參加7大工業國集團(G7)財經首長會議的一名官員指出:“在最重要的議題方面,雙方分歧仍大,宣稱最快5月31日就會有結果的說法根本與事實不符。”
希臘政府之所以釋放“談判即將達成”的用意很明顯,那就是新一輪的還款期限逼近了。希臘積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一筆3億歐元貸款於6月5日到期。盡管,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經同意將這筆貸款的還款期限延後3個星期,連同該月稍後即將到期共16億歐元的款項於6月底時一並償還。只是,目前市場對於雙方能在6月底之前達成協議並沒有多少信心。
6月2日,有消息傳出,希臘與國際債權人的談判出現了一絲轉機。歐盟經濟事務專員莫斯科維奇當天表示,希臘與國際金主的談判正在取得進展,但仍需雙方共同努力來達成協議。莫斯科維奇稱,“這些談判正取得成果,希臘政府和其債權人之間的理解進一步加深了。”
據悉,希臘的國際貸款方准備了救助協議的最後文本,並且已經提交給希臘政府,裏面詳細闡述了該國需要實施的經濟改革。
6月3日,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在布魯塞爾會見到訪的希臘總理齊普拉斯。面對記者鏡頭,雙方禮讓三分,一派和睦。歐盟委員會相關人士表示,“談判仍有大量工作需要完成”。而希臘政府官員稱,歐盟希望在6月14日之前可以與希臘達成協議。
退歐概率升
“Grimbo”成了全球分析師中間流行的一個用以形容希臘的新詞,它由兩個英文單詞組合而來,一個是“Greece”(希臘),另一個則是“limbo”(地獄邊緣),從目前情況看,希臘退歐可能性越來越高
“之所以市場預期希臘退出歐元區的概率明顯上升,主要原因是債主們在與希臘政府進行談判中,態度較之前強硬了許多。”安迪·金指出,“國際債權人對希臘問題的表態已經越來越顯示出不耐煩,而且也透露出談判並不一定要達成協議。而在更早之前,歐盟方面總是在‘希臘脫離歐元區’傳言甚囂塵上之時進行否認。”
暨南大學教授、察哈爾學院研究員吳非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則表示:“相較於前一屆政府,新上任的希臘政府決定退出歐元區的可能性會大一些。希臘遭遇的財政狀況是上一屆政府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因此,這一屆希臘政府的心理包袱反而不那么重,“我們只是問題的解決者而非制造者”。
拉加德根本不看好希臘危機短期內就可解套,她表示:“希臘與債權人在未來幾天內達成全面性的協議,可能性非常低。”德國財長Wolfgang Schaeuble也公開表示,希臘與國際債權人的協議可能無法在短期內敲定。
“希臘脫離歐元區確有可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拉加德近日的這一句話,一下子將已升溫多時的希臘脫歐預期點燃了,畢竟這是希臘的國際債權人首次松口談希臘脫歐的可能性。拉加德在接受德國《法蘭克福廣訊報》專訪時表示:“希臘脫離歐元區是有可能,一旦發生非同小可,但絕非歐元區末日。”
與此同時,德國《商報》引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席經濟師Olivier Blanchard的話,歐元區可能需為希臘脫歐作好准備,“當局已評估希臘脫歐對其他國家的影響,但相信歐洲央行會有措施應對。”“從近期各方透露出的信息看,歐盟以及其他國際債權人已經在內部考慮並討論希臘退出歐元區的可能性。”倫敦商學院教授安迪·金(Andrew King)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不排除歐盟、歐洲央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經開始就希臘退出歐元區做一些准備。”
德國研究集團Sentix公布的調查顯示,約半數的投資者預期希臘在未來12個月內脫離歐元區。Sentix編纂的希臘脫離歐元區指數由3月的35.5%急升至48.3%,這暗示每兩位投資者中就有一位對保留希臘在歐元區的承諾持懷疑看法。
銀行受考驗
假如希臘退出歐元區,希臘貨幣系統和宏觀經濟將受重創,特別是銀行系統破產概率會非常高
這樣的訊息並未完全改變市場的預期。“即使這次暫緩了希臘退出歐元區的風險,很可能在不久之後同樣的事情會再次發生。”安迪·金指出。就如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曾經斷言,希臘退出歐元區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一旦希臘真的退出歐元區,希臘將面臨怎樣的狀況?希臘政府做好退出歐元區的准備了嗎?或者,希臘能否承受退歐所帶來的沖擊?
“對希臘而言,退出歐元區就意味著在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方面完全不再受到約束,預計希臘央行會采取類似QE的擴張性的貨幣政策,”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奚君羊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指出,“屆時,希臘央行將重新啟用希臘原有的貨幣,貶值是必然的。這樣會降低負債的價值,不過前提是國際債權人允許負債通過希臘貨幣計價。”
不過,在貨幣的使用上,希臘政府必須應對最糟糕的局面。
“首先,希臘民眾和企業已然習慣使用歐元,在對本國貨幣信心不足的情況下,一旦貨幣大幅貶值,經濟就會陷入更為糟糕的狀況;其次,在貨幣貶值、經濟衰退、通脹高企、失業率高企的環境下,民怨沸騰時,政局動蕩的可能性將大增;另外,一旦資本大規模外套,希臘的整個金融系統很可能將徹底崩潰。自希臘爆發債務危機以來,希臘銀行業一直是依賴歐洲央行提供的低息貸款來維系的。一旦希臘退出歐元區,歐洲央行不再給希臘銀行業提供流動性支持,希臘銀行業將難以應付嚴重的擠兌。”安迪·金指出,“雖然一個國家無法進入破產清算程序,但是銀行則完全是可以破產的。當一個國家的銀行系統破產,那么,那個國家跟破產又有何異呢?”
歐元有險情
如果希臘退出歐元區,後續或會有類似國家出現,歐盟的穩定將成空談,全球金融市場也會受到明顯沖擊。 更值得警惕的是,希臘一旦開了“退歐”先例,危機將有在歐元區內進一步蔓延的風險。
希臘退歐,對希臘而言,禍福相依。對歐盟來說,也絕非不痛不癢,這也正是希臘頻頻拿“退歐”一事作為與歐盟等國際債權人進行談判的籌碼的重要原因。
希臘似乎吃定歐盟不願承受失去希臘所帶來的風險。近日,希臘央行行長對外公開表示,歐洲還沒有准備好應對希臘退出歐元區的危機。
據外媒報道,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6月1日晚間在柏林舉行緊急峰會,討論如何彌合希臘救項目監督方之間的分歧以及加速與雅典簽署協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拉加德以及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秘密抵達柏林,法國總統奧朗德和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也出席了此次會議。
西班牙國防部長莫雷內斯(Pedro Morenés)近日接受采訪時表示,希臘退歐不會引發大規模的退歐潮,但會給歐元區經濟的未來蒙上陰影,“歐盟之外的生活比歐盟裏要寒冷”。
在安迪·金看來,希臘退出歐元區對歐洲的金融市場不異於一場地震時的災難。“希臘退出歐元區,意味著歐元區被打開了一個缺口,這對歐元的傷害是極大的,因為投資者對歐元的信心將大打折扣。屆時,歐元勢必大幅貶值,引發市場對歐元或將退出曆史舞台的質疑。與此同時,歐洲的股市將受到極大的沖擊。”
對於歐洲銀行業也是巨大打擊。3月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表示,歐洲央行在希臘銀行業有將近1100億歐元的風險敞口。“希臘退出歐元區對希臘的銀行業帶來致命傷害,而希臘銀行業危機將反噬整個歐洲的銀行業。”安迪·金指出,“歐盟內部幾乎所有國家的銀行都對希臘銀行業有著敞口,因此,一旦希臘銀行業陷入破產的困境,整個歐洲銀行業的壞賬率將急劇上升,而好不容易才得以修複的銀行資產負債表很可能將再度遭到破壞。”
奚君羊則認為,“歐元區內一些非核心國家,如愛爾蘭、葡萄牙、意大利等債務問題同樣嚴重的國家,所承受的沖擊是要密切關注的。”
意大利財長帕多安曾在4月份發出警告稱,希臘當前面臨的現金危機可能令該國在猝不及防提出狀況下即被迫退出歐元區。帕多安強調,如果希臘金融體系崩潰,其所帶來的全局性經濟沖擊將遠遠超過歐洲各國當前的風險承受能力。
值得注意的是,2012年希臘退歐風險曾使得歐盟官員擔心其會在歐元區范圍內引發連鎖反應,並使意大利等經濟狀況同樣脆弱的國家步其後塵。雖然歐元區之後加固了所謂的“防火牆”措施,但尚無法完全抵禦此輪危機的破壞性沖擊力。
帕多安強調,相比起或許仍然可控的經濟風險,希臘退歐所造成的政治破壞力將更為強大。該國棄用歐元將對歐盟內部所有的反對歐洲一體化的勢力注入一劑強心劑。對於歐元區而言,一旦有任何一個國家掉隊,此後就勢必會遭遇“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的狀況,其他國家效仿希臘陸續退出也絕非危言聳聽。
英國也鬧心
英國是否“退歐”,要看英國與歐盟談判的尺度和空間有多大。目前,雙方都想將分歧限制在技術層面,而不是原則上面,比如在移民攤派份額上妥協,而非從根本上反對移民融入
不管“歐豬五國”如何行事,英國已高調宣揚退出歐盟事宜。
剛剛連任的英國首相卡梅倫重回唐寧街10號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再提英國脫歐公投。5月28日,英國政府向下議院提交並公布了有關“脫歐公投”的議案,承諾將在2017年底之前舉行投票。
值得注意的是,英國女王也來摻乎一把。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出席新一屆議會開幕儀式時宣布,英國將通過法律,為2017年年底前全民公投是否退出歐盟鋪平道路。
英國一直有“疑歐”情緒,上世紀70年代就舉行過“退歐”公投,那一次的結果是英國留在了歐盟。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後,歐元區經濟陷入衰退而一蹶不振。相比較而言,英國經濟較快地得到了複蘇,當前的經濟狀況明顯優於歐元區。因此,英國再度萌生退歐。
正如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所長崔洪建所言,英國一直與歐盟存在利益分歧。英國希望得到歐盟統一市場的好處,還想拿到歐盟的核心決策權,但不願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另外,英國不願承擔貨幣風險,一直拒絕加入歐元區。“從根源上看,英國的外交傳統決定了英國不是歐洲大陸的一部分,它奉行實用主義觀點,在歐共體取得成就後才選擇加入。也就是說,英國加入歐盟時利益多、承擔風險最小。這就是英國對歐洲一體化的一貫態度,是典型的國家利益最大化價值觀的體現。”
那么,英國退出歐盟的幾率幾何呢?“從目前來看,英國脫離歐盟的幾率要小於希臘退出歐元區的幾率。”安迪·金指出,“一方面,離英國就脫歐問題進行公投還有時間,世事無常。另一方面,卡梅倫政府與歐盟之間顯然存在相當大的談判空間,英國最終的去向也要看雙方怎么談。”
目前,法國等歐盟成員國對英國表示了挽留,接下來,歐盟肯定會就英國方面提出的問題進行協商與溝通。顯然,歐盟不願意英國脫離出去。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奚君羊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采訪時說:“對歐盟來說,英國脫歐的實質影響目前很難評估,但是由此引發的輿論效應和預期則是歐盟不願面對的。一旦英國脫歐,就說明歐盟並非‘鐵板一塊’。今後,只要其他國家對歐盟稍有不滿,也可以想脫離就脫離。那么,整個歐盟的前景就存在很大不確定性。”
當然,英國脫離歐盟對英國自身造成的沖擊並不亞於歐盟。就在卡梅倫對外宣稱要就脫歐進行公投之後,英鎊兌美元連續六個交易日下跌,觸及英國選舉當日來最弱水平1.5237,表現為9個月來最差,回吐英國大選後英鎊錄得的所有升幅。
“退歐”將讓英國喪失歐盟統一大市場的好處,進出英國的商品不能自由流動,面臨貿易壁壘。另外,倫敦的國際金融地位會被動搖,一旦“退歐”國際資本有可能外逃。
據英國媒體報道,德意志銀行已經組建“工作組”,對英國是否脫離歐盟進行評估,以決定是否將設在英國倫敦金融城的部分業務遷回德國。德意志銀行一名發言人的話說,工作組確實已經成立,但仍在起步階段,“尚未作出任何決定”。這是銀行業巨頭首次公開承認,開始正式審視英國公投的可能結局。而英國最大的銀行彙豐銀行在4月底曾表示,為推進監管和結構改革,正考慮將總部遷出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