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則故事，叫做“安倍小跑見普京”——當地時間9月28日下午，安倍與普京在位于紐約的聯合國總部舉行會談。由于引導的關系安倍到場稍晚，看到普京在等自己，便趕緊一路小跑趕去握手。隨后，這張照片便被世界各大媒體競相轉載。

　　某種程度上說，這張照片和這段視頻，也映射了當前日俄關系的現實。

　　受挫

　　故事的起源，是近日第70屆聯合國大會在紐約聯合國總部舉行。安倍此行的主要目的，本來是沖擊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席位，試圖聯合德國、印度、巴西推動聯合國安理會“擴容”。

　　但無奈，雖然安理會改革是大勢所趨，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況且日本還不斷挑起二戰歷史問題，今年這波沖鋒又注定夭折。

　　現在，四國集團的安改方案甚至都未進入聯合國的議事日程，只是四國首腦間就向聯合國成員國做工作、加速推動實現“有意義的安理會改革”達成了共識。這對最積極的“入常”積極分子日本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挫敗。

　　在挫敗面前，安倍為何又突然打起了俄羅斯這張牌？一個是美國盟友，一個近年來和中國走得這么近，還時不時因為北方四島的問題掐起來，為何安倍卻如此急切？

　　這個問題，還得從地緣政治和亞太格局的角度說起。

　　二流

　　在亞太地區，中國、美國無疑是最為重要的兩個國家，兩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其他國家實難望其項背。

　　中國、美國之外，日本和俄羅斯可以算最重要的另外兩大選手，不過他們在亞太的整體實力與中美相距甚遠，只能算“二流國家”。

　　日本是世界第三大主權經濟體，科技研發實力雄厚，即便經歷了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的經濟衰退，其整體經濟規模和質量都不容小覷。然而，日本在外交上幾乎唯美國馬首是瞻，在軍事安全上對美國依附過大，缺乏獨立自主的外交戰略和政策，這嚴重影響了日本國際政治權力的汲取及發揮。

　　俄羅斯有著世界大國的一切潛質，但自獨立后就在經濟轉型方面頻遭重大挫折，迄今也未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發展道路。近年來，在油氣資源大跌，并因烏克蘭問題遭美歐制裁的背景下，處境更為艱難。2014年，俄羅斯全國的GDP總量還不及中國廣東省。

　　不可否認，俄羅斯的軍事、政治、外交及文化等實力依然位居世界強國前列，特別是其強大的核武庫足以與美國PK，但經濟問題嚴重制約了普京總統及俄羅斯精英們的雄心。

　　冷戰結束后，實力不濟的俄羅斯不得不拋棄蘇聯時期的全球擴張政策，戰略重心放在了歐洲，主要任務是抵制北約東擴和部分原蘇聯加盟共和國的變色。俄羅斯版圖橫跨歐亞大陸，且大部分領土位于亞洲，但由于其核心區在歐洲，俄羅斯在文化上一直強調自己的歐洲身份。

　　隨著葉利欽、普京融入歐洲及西方的努力失敗，俄與西方關系持續緊張，亞太地區在全球格局中的分量日增，俄也先后提出了歐亞兼顧的“雙頭鷹”戰略和“轉向亞太”政策，希望在西邊受阻的情況下，在東面能有所倚仗和突破。

　　即便如此，俄羅斯的地緣重心依然在歐洲方向，因為該地區的形勢決定了俄羅斯的興衰存亡，“轉向亞太”更多體現在經濟層面。而且，因整體實力大幅下降，即使俄羅斯在戰略上真心轉向亞太，其在該地區的力量也無法與中美相提并論。

　　遙遠

　　同為亞太“二流國家”的角色決定了日俄關系相對的超脫性，它沒有中日、中美關系那樣劇烈的權力競爭和結構性矛盾。

　　除北方四島之外，日本和俄羅斯之間其實并無大的障礙。冷戰結束后，日俄在日本海的激烈對抗宣告結束，俄羅斯在此進行了大幅收縮，日本將軍事防御的重心逐漸轉移到朝鮮和西南方向。地緣上雖然依然相互防范，但彼此都已非對方的主要對手；經濟上兩國經濟高度互補，俄羅斯遠東有豐富的油氣礦產資源，而日本有先進的市場經濟管理經驗和大量待轉移的工業產能。

　　一度，日俄都對雙方的合作寄予厚望。葉利欽在向美歐開放未達預期之后，便將目光瞄準了日本，1997年6月20日，葉利欽在八國首腦會議上宣布，俄戰略核導彈將不再瞄準日本，并呼吁日本加大對俄投資。在北方四島問題上，俄立場也有所松動。1992年，葉利欽提出了關于北方四島的五點方案，表示可以與日本談這個問題，普京主政后，基本延續了這種政策，2004年，俄羅斯甚至放風，北方四島可以給日本一半——色丹和齒舞。當年，為了拉攏日本，俄羅斯還炮制出了安納線油氣管道，中俄間的安大線曾因此前途渺茫。

　　日本政府同樣在發展與俄關系方面態度積極，屢屢有些新嘗試。

　　這一方面是想解決北方四島問題——日本認為， 北方四島從歷史上就是日本領土， 收回北方四島是日本歷屆政府義不容辭的責任，為此，俄羅斯一獨立，日本便將該問題提上兩國的議事日程；另一方面，日本希望將俄作為其多元化外交的重要拓展對象，特別是隨著中俄、中美關系的發展，日俄關系顯得愈發邊緣，日本政府試圖借發展與俄關系，提升日本在亞太地區的戰略地位。

　　此外，安倍等人甚至還有“聯俄制華”的想法，希望與俄羅斯加深合作以便能夠遏制中國在亞太地區不斷上升的影響力。不過對于俄羅斯關心的經濟合作問題，日本政府則不是太熱心。這其中最大的技術性障礙，是俄羅斯的投資環境較為惡劣，謹慎的、缺乏冒險精神的日本企業興趣不大。

　　日俄雙方陸陸續續談了很多次，也產生了《東京宣言》、《莫斯科宣言》以及多個《聯合聲明》等重要文件。可因為雙方關注點截然不同，日方偏重于解決領土問題和建立外交框架，而俄方偏重于擴大經濟合作，因而兩國關系長期未有實質性進展。

　　二戰已經結束將近70 年，日俄兩國間仍沒有簽署《和平條約》，說明兩國在理論上仍處于戰爭狀態，這在國際關系史上是非常罕見的。

　　前景？

　　安倍小跑會見普京，固然是出于禮貌，但也確實反映出安倍改善與俄羅斯關系的急切心情。

　　實際上，安倍自第二次上臺以來，就對俄羅斯青睞有加，并采取同時推進領土問題談判和經濟合作的務實態度。2013年8月15日，安倍在首相官邸設立了探討日俄經濟合作方式的“日俄經濟交流促進會議”機制，確認了加強日俄兩國在經濟領域的關系以推進北方領土相關談判的方針。這一年，安倍兩次到訪俄羅斯，與普京舉行會談，雙方關系曾一度“前景無限”。說句馬后炮的話，當時島叔對此就不太看好。

　　果不其然，這種改善的進程再次受制于日本的非自主外交戰略。2014年3月，普京宣布批準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后，美歐發起針對俄羅斯的制裁與對抗。日本同屬西方陣營，又是美國的鐵桿盟國，不得不采取追隨其他G7國家對俄羅斯施壓。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日本做出的改善日俄關系各種努力經常會因為這種與己無太大干系的事件所中斷。

　　看來，光自己跑是不行的，還得盡量切割世界其他事件對日俄關系的影響。

　　對于安倍的這次小跑，普京總統和俄羅斯方面暫時未有明確的回應。依島叔觀察，普京當然樂見日本有大的作為，但并未抱太高的期望。

　　試想一下，缺乏決斷的政府、在領土問題上的固執、美國的牽制這三大障礙，安倍哪一點能做到讓普京滿意？在日俄關系中，日本的這種搞笑動作又不是第一次，老江湖的普京自然不會輕易著道。

　　更何況，在日俄關系中，俄羅斯始終有制高點和殺手锏，俄方大可靜觀其變。俄不怕安倍“狗急跳墻”走絕路，因為俄深知北方四島是日本的痛點和七寸，一旦安倍在反俄的道路上走得過遠，俄羅斯便在北方四島進行軍事演習、加大軍事部署和外交喊話的動作。后面的事情，日本只能是偃旗息鼓的份兒。

　　直接對象沒反應，旁觀者倒是發飆了。日本的美國老大哥已經開始對此有所慍怒。美國方面就安倍此次“親俄”之舉表示了強烈不滿，稱“現在并不是與俄羅斯進行’普通業務’的時機”。言下之意是，“我們現在與俄的主要問題是烏克蘭問題，日本不應該破壞G7的統一立場”。這已不是美國第一次就該問題提醒日本。

　　美國與俄羅斯之間，日本當然只能選擇美國。所以，安倍的對俄“小跑”終究也是有限度的，眼下日本的對俄外交可說是進退兩難，日俄關系也只能延續冷淡。

　　文／湖圖燕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