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個月來，在美元加息預期、美國經濟向好、失業率下滑等利好刺激下，美元指數節節上漲，與此同時，澳元指數在澳大利亞本國經濟的提振下，同樣出現了大幅上漲。這些都讓鐵礦石在金融層面受到了利空因素的打壓。
曾幾何時，在一年一度鐵礦石談判的機制下，中國鋼企差點與三大礦商“撕破臉皮”，“礦價上漲不斷吞噬著中國鋼廠的利潤”的言論充斥業內。但最令人唏噓的是，經歷長時間的“討價還價”，最終，中國鋼企還是不得不接受長協價同比漲價80%或100%的結局。
“現在回頭看那些所謂‘逝去的歲月’，的確有些好笑。”與大型鋼廠打交道頗多的某江蘇鋼貿商12月10日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調侃道，“那時，鐵礦石是輿論的焦點。但現在，當鐵礦石降到40美元/噸，好像反而沒人關注了。按理說，輿論是不是該興奮下？”
12月7日，據英國《金屬導報》編制的每日報價，鐵礦石價格創下2009年5月以來的最低水平，青島港62%品位鐵礦石價格當天下跌2.4%，跌至39.06美元/噸。
與此同時，《國際金融報》記者12月10日從市場人士處了解到，截至12月9日，市場“風向標”之一的普氏能源62%品位的鐵礦石指數報收于39.2美元/噸，確定收于40美元/噸下方。
如果按彭博社的口徑：鐵礦石價格2011年達到191.70美元/噸的峰值，至今已經下跌了80%。事實上，在中國媒體過往的報道中，包括海運費在內，中國進口到岸鐵礦石價格早就在2008年和2011年日本強震爆發后，曾雙雙達到過200美元/噸的歷史高價，目前跌幅也在80%以上。
這讓一些業內人士猝不及防。據報道，10個月前，當力拓CEO山姆·沃爾什被問到“鐵礦石價格是否有可能觸及30美元/噸”時，他頗為肯定地說“不可能”。“那是幻境，根本不可能發生。”山姆·沃爾什對媒體說。
彼時，鐵礦石價格在63美元/噸附近。“沃爾什這番評論顯示出，全球最大的礦商們對市場下跌的速度和幅度有多么猝不及防。”彭博社說。
鐵礦石價格下跌最直接的受害者無疑是供應商。截至12月11日凌晨，《國際金融報》記者整理公開信息（均以美國資本市場為準）發現，力拓股價報收于29.90美元/股，比過去一年的高點跌去了40%之多；必和必拓股價報收于25.13美元/股，與過去一年的最高價相比，跌去了一半；淡水河谷報收于3.27美元/股，須知，就在今年5月，其股價還接近9美元/股。
而按理說，鐵礦石價格不斷創新低，中國鋼企應該興奮不已。但現實狀況讓他們興奮不起來，鋼鐵需求弱，中國鋼鐵行業繼續著艱難的日子，并沒有因鐵礦石價格大幅下跌恢復利潤。
稍早前，中國鋼鐵行業巨頭寶山鋼鐵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寶鋼股份”）發布的2015年第三季度財報顯示，該公司最終虧損為9億元，這是自2012年第四季度以來，寶鋼時隔三年半時間再次陷入虧損。
“2015年以及之后的一到兩年將是中國鋼鐵行業最為低迷的時期，前景不容樂觀。”《日本經濟新聞》早前引述寶鋼股份總經理戴志浩在投資者說明會上的表態稱，隨著鋼鐵需求的減少，鋼鐵產品銷售價格大幅下跌。
據中國鋼鐵工業協會（下稱“中鋼協”）11月底發布的統計數據，今年前十個月，大中型鋼鐵企業累計虧損高達386.38億元，其中主營業務虧損720億元，101家大中型鋼鐵企業中48家虧損。
跌破40美元
“2002年到2007年，鐵礦石價格從25美元/噸上漲到了70美元/噸。當時大家都驚呼‘不得了’。2007年到2008年，現貨市場價一度突破了200美元/噸，大家當時都沒了脾氣。”一位長期關注鐵礦石市場的業內人士12月7日對《國際金融報》記者感慨，“2011年，市場再次突破200美元/噸時，連鐵礦石供應商都覺得不太好意思了。”
“但也就是從2011年、2012年開始，鐵礦石價格逐漸走上了下降通道。”上述業內人士說，“沒想到的是，會在2015年出現‘斷崖式’的暴跌，從突破70美元/噸的關口，下跌到60美元/噸，直到最新的40美元/噸。”
事實上，今年2月開始，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就至少三次在公開場合表示，鐵礦石價格將跌至30美元/噸-40美元/噸的區間，甚至更低。今年7月，咨詢公司Clarksons Platou Securities Inc也曾預警稱，鐵礦石價格可能跌至40美元/噸。
這些表述，當時并未引起市場的太多關注。今年2月，在一次接受外媒的采訪中，山姆·沃爾什直言鐵礦石不可能跌倒那個價格，并稱“根本不可能發生”。但現在，卻到了“打臉”的時刻。
《國際金融報》記者日前查閱多項資料發現，鐵礦石最新價格的確在40美元/噸下方。
12月7日，英國《金屬導報》編制的數據顯示，青島港62%品位鐵礦石價格當天下跌2.4%，跌至39.06美元/噸。“青島港62%品位鐵礦石”被認為是市場“風向標”，是可以衡量市場動態的一個指標。與此同時，據中國鋼鐵新聞網發布的數據，截至12月10日，中國直接進口鐵礦石62%品位干基粉礦到岸價格為38.53美元/噸（即0.6215元/干噸度），環比每噸下降0.20美元，降幅為0.52%；當月平均價格為39.72美元/噸。
如果再查閱2005年到2010年這6年間鐵礦石談判的資料，業界很快會發現，當時中國鋼鐵從業者夢寐以求的低價，在10年后的今天才真正實現，且是在現貨市場。
“40美元/噸，差不多是2006年時鐵礦石市場的價格。”對此，鋼貿商小陳對《國際金融報》記者回憶說，“當時，中國鋼鐵行業的發展才剛起步，遠沒有現在的粗鋼產量這么多。而且，在當年漲到200美元/噸時，我和一群朋友也討論過，價格可能會開始下跌。但出乎預料的是，價格竟會下跌到40美元/噸下方。”
多重因素
在分析人士看來，鐵礦石跌破40美元/噸，是由多方面因素引起的。一位要求隱去單位和姓名的券商分析師12月9日對《國際金融報》記者坦言，“短期看，對鐵礦石價格造成壓力的重要因素是美元指數的大幅上漲。在大宗商品與美元掛鉤的情況下，出現這樣的現象不可避免。”
“現在市場信心比較脆弱。原油價格不斷暴跌，也影響著其他商品價格，尤其是各種金屬價格。”上述券商分析師解釋，“當大家都在支持空頭時，鐵礦石不可能獨善其身。”
不過，能源專家林伯強此前多次告訴《國際金融報》記者，大宗商品價格下跌，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供需層面的失衡”，“當世界經濟不景氣，供明顯大于求時，商品價格很容易出現快速下滑”。
之前幾年，鐵礦石供應商提到最多的名詞就是“中國需求”。“但現在，‘中國需求’可能短期內不再是保駕護航的利器。”鋼貿商小陳對《國際金融報》分析說。
上海鋼之家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發布的數據顯示，作為中國這個世界上鐵礦石最大消費國的一個需求指標，鐵礦石港口庫存上周跳增2.1%至8950萬噸，過去八周中有七周庫存增長。
“庫存增長強勢而鋼鐵市場需求疲軟，將繼續拖累鐵礦石市場。”對此，澳新銀行在一份報告中直言。
12月7日，信息提供商普氏能源資訊在提供給《國際金融報》記者的資料中稱，“由于國內新增鋼材訂單量的前景嚴重惡化，12月普氏能源資訊中國鋼鐵情緒指數（CSSI）跌至十個月以來的最低點。”
“中國鋼鐵市場狀況持續惡化。”普氏能源資訊鋼鐵與鋼鐵原材料執行主編Paul Bartholomew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表示，“由于冬季建筑施工活動較少，令本就疲軟的國內需求進一步減少。”
幾乎同一天，冶金工業規劃研究院發布的預測報告顯示，2015年，中國鋼材實際消費量為6.68億噸，同比下降4.8%。據稱，這是自1995年以來中國鋼材消費量首次出現下降。
“中國鋼鐵市場發生了重大轉折，鋼鐵業開始進入減量發展階段。”冶金工業規劃研究院院長李新創稱，2015年，鋼鐵下游行業發展增速有所放緩。其中，建筑行業全年鋼材消費量預計同比下降7.2%，機械行業全年鋼材消費量預計同比下降6.5%。
按冶金工業規劃研究院的預測，2016年，中國鋼材實際消費量將同比下降3.0%；2030年，中國鋼材消費量將不會超過5億噸。這意味著，中國鋼鐵業不會再呈現增量發展，減量發展將持續十幾年時間。
擴產后遺癥
“接下來的兩年還將持續供大于求的情況。”Paul Bartholomew此前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說。
TSI鋼鐵指數高級分析師Oscar Tarneberg也表示，“鐵礦石市場進入了明顯供大于求的狀態。”Oscar Tarneberg在去年11月時就對記者分析，“一方面，幾個主要的鐵礦石出產地產能都有顯著的提升，且相關國家本就有大量的庫存積壓；另一方面，中國鋼鐵產品的產量雖然有上升勢頭，但整體還處于放緩階段，且目前產量提升主要是由出口的產量需求來推動的。”
“某種程度上看，這是擴產造成的‘后遺癥’。”上述券商分析師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說，“2009年開始，三大鐵礦石供應商力拓、必和必拓和淡水河谷就在不斷增產，加大產能開發，直到2014年都在維持這樣的節奏。與此同時，市場新涌現出了不少新的供應商，先前是來自印度和伊朗的鐵礦石，現在則增加了FMG等‘新貴’及來自俄羅斯等地的鐵礦石。”
今年早些時候，部分礦商仍在堅持“擴產”這條路。今年3月，山姆·沃爾什在參加中國發展高層論壇時稱，該公司在西澳大利亞州的鐵礦石產量將從去年的2.9億噸增加到今年的3.3億噸。
淡水河谷在發給《國際金融報》記者今年第二季度的財報中也介紹，該季度，其鐵礦石產量為8530萬噸（不包含剛潰壩的Samarco公司的產量），同比增7.4%，環比增14.4%，達到了歷史第二高水平及同期最高水平。
不過，對于礦企來說，鐵礦石價格下跌，會成為對公司發展最大的不利因素。比如，淡水河谷出現了近年來少有的虧損局面。數據顯示，今年第三季度，其凈虧損為21.2億美元，同比擴大了47%。
多家投行也繼續看空鐵礦石價格。比如，英國資本經濟公司的高級商品經濟學家John Kovacs近日表示，鐵礦石的價格可能在明年繼續維持低位。但John Kovacs并不認為“鐵礦石的價格會長期低于40美元/噸”，“因為鐵礦石需求降低的空間有限，且最大的鐵礦石生產商面對該價格可能會采取減產的措施”。
礦商仍樂觀
在謝國忠看來，鐵礦石行業將出現大量破產現象，所有這些企業都說“情況并不壞，還在改善”，“他們還在硬撐著，但終究還會走向破產”。
但需要強調的是，“走向破產”的名單中并不包括四大鐵礦石供應商。因為，必和必拓、淡水河谷、力拓以及FMG這四家全球最大鐵礦石供應商的生產成本都為十幾美元，仍低于目前的價格。
山姆·沃爾什曾透露，“由于油價下跌和匯率波動，力拓鐵礦石現金成本已降至17美元/噸。”
瑞銀日前預測，四大鐵礦石公司中，Fortescue公司（FMG）最高的盈虧平衡價格為40美元/噸，淡水河谷為34美元/噸。最大的兩家鐵礦石公司的盈虧平衡點較低，其中，必和必拓的盈虧平衡價格在29美元/噸，力拓的盈虧平衡價格為30美元/噸。
另外，對“中國需求”的信心也是幾大鐵礦石供應商都還能繼續保持樂觀的原因之一。
“中國是一個10萬億美元的經濟體，即使中國GDP增速7%，也相當于日本這個5萬億美元經濟體14%的增長。如果日本宣布今年的經濟增長目標是14%，我相信所有新聞頭條都將陷入狂喜。但中國對全球經濟貢獻等量的增長時，卻好像被報道成了一個壞消息。”沃爾什認為，“從經濟增長的絕對值來看，中國每年增加的總量依然巨大。而中國正在進行的經濟轉型，也會使需求變得更加穩定、更加可持續。”
“在工業領域，包括鋼鐵、水泥和鋁行業的增速開始放緩。”淡水河谷總裁兼CEO費穆禮早些時候在上海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解釋，“但在我們看來，目前的放緩是為了今后的提速。”
“我們仍對中國經濟非常有信心。無論是在公司方面，還是在每個人的生活當中，某些階段，一個國家都要進行適當地調整。”費穆禮說，“調整過程中，就像我之前說得那樣，一些行業的發展可能放緩。但我相信，隨著中國能提供更多新的工作崗位，及個人收入的不斷增加，鋼鐵、水泥和鋁等行業的新需求也會產生。”
為此，據費穆禮預測，短期內，即中國6個月到12個月時間內，增長就會重新出現。他還作出判斷，中國的鋼鐵需求還沒達到峰值。“我們實際上比競爭對手預測得更保守。中國的峰值在9億噸至9.4億噸，競爭對手的預測在10億噸。”他說。
必和必拓麥安哲此前也在上海期間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說，澳大利亞是擁有大量優質資源的國家，“中國完全能以公平的市場價格從澳大利亞獲得更可靠、更具持續性的高質量資源供應，而不用在本國自行開發低效率的資源”。
麥安哲說，“實際上，我們過去已預計到鐵礦石的供應會發生變化。因為過去各大礦商一直在投資和增產，這些投資和新增的產能目前釋放出來了。我們預計市場會有一個回歸常態的過程：從前期供不應求，到供應滿足需求，再到供應大于需求，這樣一個態勢的轉變，我們早就預計到了。”
當然，四大礦商面對不斷刷新的低價也不得不采取應對措施。力拓鐵礦石業務負責人Andrew Harding表示，力拓正采取措施應對長期低價的局面，力求在長時間內取得巨大利潤。必和必拓首席執行官Andrew Mackenzie在墨爾本發表看法稱，鋼鐵以及其原材料包括鐵礦石價格還會繼續下跌，但還能控制成本。淡水河谷首席財務官Luciano Siani則表示，公司將繼續降低鐵礦石生產成本，不管價格如何，仍會保持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