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Robinson Meyer 美國科技博客The Atlantic資深記者
很多時候寫手們都在緬懷“曾經的網絡”。他們為博客傷心滿懷。他們惦念Facebook出現之前的日子。他們歎息啜飲這些舊物之殤。
我始終敬仰懷舊的力量。這種力量讓我們珍視有價值的思想和東西。但是,我更珍惜眼前。現在正是美好的盛夏,卷雲浮空,綠葉戀枝。這日子裏,我感恩於擁有Instagram。
幾年前,我一個朋友將Instagram稱作“最好的社交媒體”,而且不是意在嘲諷。
“它是最好的。”,他說,“真的最好的。”
我對此表示困惑。Instagram是不錯,我有不少朋友在一起玩它,我覺得我也還算喜歡看那些食物和山景。但是我總覺得它給不了我任何東西,Instagram上面沒有那些強時效、有思想而且有趣的文章,而且甚至也不是所有圖片都很好看。
而且Instagram打破了所有受歡迎網站的規則。它禁用超鏈接,唯一能用的就是收藏圖片。它也不讓下載照片,如果你要轉發朋友的照片,只能截屏了再發,可是一旦截屏圖片就壓縮得很惡心。(當然你可以用第三方插件轉發)而且它只允許用標簽搜索圖片。
這是一個蠢得獨特的應用。但是它又足夠簡單。它只是告訴你:這有張照片。這是我朋友看到的一只奇怪的鳥的照片。這是我朋友和她弟弟慶祝開齋節的照片。這是一個熟人在我過去生活的城市上空飛過的照片。
對每張照片我只能做兩件事,看看之後滑過去,或者,點個贊。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只是看看之後就滑過去了。Instagram就是個看圖片或者視頻的地方,它什么別的都不能幹,也不需要。
它幾乎簡單得有點安靜了。1996年,施樂那個著名的個人電腦實驗室裏,兩位研究者提出了“平靜技術”的概念。
“平靜技術可以讓人們輕松地在注意力的邊緣和中心遊走轉換。”他們是這樣描述的。按他們的說法,辦公室隔間的百葉窗就很平靜,可以不費力不引人注意地保持人們在溝通時的注意力集中。最近我在聽MP3播放器,不是智能手機裏的音樂App,不是移動聯網的,就是最原始的離線播放的MP3播放器。這個也是很平靜的技術。老式的手表,大約也屬於平靜技術。
現在的社交媒體可以擔當任何贊譽,唯獨除了“平靜”。
“現在大家對互聯網應用的抱怨集中起來描述就是:這些應用像鴨子一樣不停在人身上啄啄啄。我深以為然。”風趣又精辟的網絡寫手CliveThompson幾年前就這樣說過,“現在互聯網的整個商業模式都建立在廣告的基礎上,而廣告總是企圖占用你的每一分鍾。”
而且你還無法抗拒它。凱瑟琳·舒爾茨(《我們為什么會犯錯》的作者)對Twitter一直又愛又恨,她曾經把互聯網應用比作寄生蟲:“靠劫持宿主的神經系統獲利,能夠把宿主的行為模式改變成寄生蟲最想要的樣子。”
Instagram也是這樣,它能夠改變人的習慣。我每次發完照片之後,都控制不住自己每隔幾分鍾就回去刷新下,看看有沒有人給我的照片點贊。
可是很多時候我也不會回去刷。有時候我可以就單純地把照片放出去,然後就不管了。這是其它網絡應用無法達到的境界。(如果你和我一樣把所有提醒都關掉大概也行)這種時候Instagram實際上就是從我的注意力中心地帶被挪到了邊緣地帶。
五年前,一個叫做Path的網絡應用問世。它的形式大概就是密友之間的Facebook,限制每個人的好友最多只能50個。這個應用擁有的思路很美好,就像把你腦海裏一直隱約徘徊憋著沒理順的思路給終於做出來了一樣。最後它得到了數百萬的風投。
可是Path並沒有成功,至少沒有在美國火起來。5月的時候,它被韓國的一個公司收購了。Path的失敗遠比它成功耐人尋味。實際上它根本不可能成功。設計師MillsBaker說得很有道理,一個給密友專用的社交網絡是永遠不會成功的。社交網絡備受親睞是因為人們可以用它和盡可能多的人說話,而“效率永遠是親密的死敵。”
“真正親密的關系是永遠不可能被廣播出去的。它是一對一,一過性的。”MillsBaker說。
Instagram也是一種廣播形式,可是通過它的無盡瀑布流,反而營造出了一種親密的氛圍。照片流是無窮無盡的,這種無窮盡可以制造出一種友善的忽視。你可以跳過只有圈內人才懂的笑話,跳過某些戳傷人心的圖。你可以品味密友圖片裏潛藏的深意,也同樣可以欣賞陌生人圖片裏表象的美麗。
另一個Instagram成功之處,它是圖片信息組成的。比起Facebook和Twitter的文字信息,圖片不那么正式,氛圍也更為輕松。圖片信息看起來明確,實際上解讀起來更加多樣性,所以十幾歲青少年眼裏的Instagram和我眼中的可能截然不同。我擔憂的事情並沒有在Instagram上發生,它的確是屬於我和我的朋友們的地盤。
Instagram是唯一一個我可以隨時離開又可以隨時回來的社交網絡。也是三年來我唯一心懷感激的社交網絡。在這裏,我的朋友們在說:來看看,這個你肯定喜歡。
“這世界充滿奇跡,來來往往,周而複始。也許你足夠幸運能見到其中一二,然後它們會消失,再也無法重現你眼前。”博物學者HelenMcDonald曾經這樣說,“我媽媽櫥櫃上總是放著很多全家福。但是那裏也有很多其它東西的照片。一只長著彎彎的喙的八哥。某天濃重的霜霧景色。被滿枝花朵壓彎的櫻桃樹。”
他還寫道,“神跡般傾瀉的曆史洪流遙遠磅礴,讓人畏懼,卻同時也讓我們心安理得。畢竟世界是永恒的,我們的存在只是眨眼一刹。”
Instagram就是我和朋友們每天欣賞這神異世界的地方。我對它充滿感情,因為這裏洋溢著對世界的感恩之情——或矯揉造作或冷嘲熱諷或真心誠意,至少都是感恩。它給我看到我朋友們所見的世界。它讓我的世界變得更為廣闊。它不完美,但是我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