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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城市化:不應只是進城買間房子

2016-02-16
来源:第一財經日報

  窮是個相對的概念。一百一百賺,一百一百花,人不會覺得窮。但是,一塊一塊賺,十萬十萬花,這種收入能力與消費需求之間的巨大差距,就會把人“窮瘋”。

  在農村城市化的浪潮之下,每一位農民都在經歷著不同的故事。無論農村支持城市,還是城市反哺農村,農村與城市的關系,落在個體身上,都變成衣食住行與生老病死。

  在魯中南丘陵地區,各地農村經濟差別較大。在丘陵起伏之地,發展大棚果園成為部分地區近幾年一項新的嘗試。劉五(化名)就是生活在這里的一個普通農民,他的經歷正是時代發展的一個縮影。

  年前,劉五干了件違心的事。去年秋天,他帶領村里四個人承包了隔壁村的一個桃樹大棚建設工程,約定包工費一萬八千元。工期總計一個月,完工后每人能分到三千多塊錢。

  可出人意料的是,到了年底,大家卻沒有拿到工錢。前述大棚的主人張義(化名)與劉五是初中同學。張義沒有拖欠工錢,不但提早付了工錢,還多給了幾千塊。

  但另外四位村民并不知情。眼看臘月二十三,北方小年的鞭炮聲已經響起,這過年的錢還沒有著落,心里著了急,相約找到了張義。張義十分意外,只好如實相告:“錢早就結給劉五了,而且只多不少!”

  四人來找張義的事,劉五知道后,立刻給張義打電話,希望張義幫忙撒個謊,告訴他們工錢要等到桃子賣了之后再給,現在沒錢。張義無奈只好告訴劉五,早已將實情告知四人。

  顯然,工錢被劉五挪用了。在眾人眼中老實巴交的劉五,為何竟干出這等有失信用的事?

  劉五有二兒一女,都已成人。有兒有女的他,并沒有太多機會享受天倫,更多的是無止境的壓力。大兒子出生不久就得了小兒麻痹,缺少足夠的治療,如今三十歲依然只能“爬行”,生活不能自理;大女兒在外打工后嫁給了“打工仔”,自顧不暇;而二兒子,更是壓在劉五心頭的一座大山。

  張義猜測,工錢就是挪去給了二兒子,以挽回其危在旦夕的婚姻。

  在中國農村自古以來的文化傳統里,先有房再娶妻,幾乎是一個共識。過去是蓋房娶妻,如今則是買房娶妻。然而“買房”已經成為一些農村父母的最大恐懼。如今,沒有姑娘愿意回到農村住瓦房,進城買樓是必選項。

  于女方而言,買樓房首先是面子,因為大家都買;其次是里子,因為嫁人是決定自己未來命運的最后一博。于男方而言,娶妻生子是必由之路,傾全家之力就為子女成家立業。成家,甚至重于立業。

  劉五就是困在了這里。在兒子娶妻時,因為家境不寬裕,就算借錢也湊不齊首付,只好承諾先結婚后買房,且一定會買。可輟學早,又不懂技術,兒子如今只是在菜市場幫忙賣菜,月收入一千多塊錢,連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需要都無法滿足,更別提城里五千元左右的房價了。一年又一年,房子還沒有著落,隨著孩子越來越大,兒子兒媳的矛盾越來越激烈。

  臘月二十九,羊年最后一天。張義到了劉五家里,另外四位村民也相約而至。沒有太多埋怨,沒有過多指責。劉五的為人大家都知道,不是萬不得已,絕不會動此歪心思。最后,劉五向大家寫好欠條,承諾來年慢慢還清。

  賬暫時了結,但劉五的苦日子還遠沒有完。張義從村里了解到,劉五多年耕耘的桃棚已經抵債給別人,留下妻子在家照顧大兒子和孫子。雖然已經年過五十,劉五還是決定來年進城務工,掙錢還債。

  二兒子沒有回家過年,只有小孫子在家。即使違心動了大伙的工錢,劉五也依然沒能幫兒子留住兒媳,只能以離婚收場。

  在劉五和張義生活的魯中地區,類似的故事比比皆是。

  但是,除了通過努力學習進入城市扎根的“鳳凰男”、“鳳凰女”,和勤懇創業步步為營進入城市的少數精英,多數底層的打工者,有了“城市化”的消費需求,卻沒能夠形成“城市化”的收入。

  作為新世紀進城的第一批“新市民”,他們如何贍養自己的父母,很可能還會有更大的問題。

  城市反哺農村的財富傳導鏈條正遭遇危機。在過去,農村人外出務工,賺錢后回家蓋房,完成娶妻生子這一人生大事,然后步入正軌,踏實勞作,樸實生活。近些年來,通過讀書、創業完成城市化的“后農民”一代,通過回報父母、資助親友,進行著“反哺”農村的過程。

  而現在,很大一部分農民像劉五一樣,兒女進城難以找到高收入的工作。勒緊褲腰帶買房之后,住在現代化的樓房中卻無事可做。當下,“劉五”們正不得不進行“農村再哺城市”。

  當賺錢是一塊一塊賺、花錢是一萬一萬花時,“窮瘋”的父母,只好無限度地壓榨自己殘存的生命。

  城市化進程,遠不只是進城買間房子。

[责任编辑: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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