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生

　　本土主義，近年在港火速冒起，且愈來愈受社會關注。究竟，這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按：本篇寫於農歷新年的旺角暴亂之前，針對討論的亦為本土主義而非本土派。）

　　應利己不損人

　　本土主義，即以本土利益作為依歸，其實是正常不過的，而且是與生俱來的。套用西方話語，這是源於「自私的基因」。訴諸中國的儒家，也類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精神，其前提都是自身為先、他人其次。事實上，確保香港的繁榮穩定，豈不就是一種本土主義？

　　當然，最崇高的道德，筆者傾向認同墨家的兼愛、或者西方的博愛，即是無差等的愛，自我與他人不必然對立起來。綜合來說，具體言之：上等的道德，第一是純粹利他，第二是藉利他來利己，前者無疑趨於理想，后者可謂較易實踐；中等的道德，則是利己不損人，這或可稱為中性的道德；至於下等的道德，就是損人不利己、甚至損人又損己。

　　本土主義只要在利己的同時，避免因此而損人，就絕對無可厚非了。始終，人類本來就活在感性自私與理性道德之間，我們既受前者驅動，又受后者馴馭。可惜的是，香港現時的本土主義，卻并非利己不損人，種種事例說明，這不但是損人的，最終更可能損己。

　　保護主義和排他主義

　　排他主義，或者排內主義，正正就是香港現時本土主義的一大特徵。這主要站在人文角度而言。以北區水貨問題為例，優先確保本地居民奶粉供應充裕，當然合情合理，并無大錯；不過，當演變成驅蝗行動，甚至針對內地旅客訴諸武力手段，此等損人舉措，無疑已經超越了道德底線以及法律的規限。箇中，最佳的利己又利人做法，豈不是妥善做好供應鏈管理工作，在有效滿足本地需要之后，將額外奶粉轉售內地家庭，以至於建邊境購物城之類，來疏導人流及減少擾民？

　　除了排他主義，香港現時的本土主義亦滲入了保護主義。由昔日擔心香港被邊緣化，到今日竟然主動爭取香港自我邊緣化，無疑就是經濟上的保護主義的最大體現。本土主義者對於任何加強與內地經濟合作的議題，都條件反射地極力染紅抹黑，包括反對任何兩地跨境運輸基建、反對內資入股收購香港資產等等，不但完全違反了香港過去賴以成功的自由開放政策，更極可能將香港推進自我封鎖的損己窘局。合作，意味雙贏；反之，就是雙輸，尤其在今天不進則退的高度競爭環境里。事實上，香港現時的本土主義，還是傾向擁抱國際的，箇中排他主義的矛、以及保護主義的盾，其實僅僅針對內地而已。然而，即使只站在功利角度看，在全球經濟重心東移的趨勢下，抗拒與內地合作顯然不合時宜，無益香港經濟進一步加大發展。本土主義者認為，香港經濟毋須靠攏內地，甚至提倡香港人不賺內地錢，難以否認，都是較為意氣用事。

　　民族優越論危險

　　進一步言，本土主義還有更危險的趨向，就是不斷滋長民族優越論——香港人當然是中國人的一部分，但本土主義的民族優越論意味香港人優於內地人。民族優越論的恐怖之處，乃在歷史上曾作為法西斯主義以及納粹主義的前奏，在民族主義升華到極致、大大激化種族仇恨的情況下，導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發生以及針對猶太人的種族清洗。誠然，這樣說或嫌危言聳聽，小小的香港，尤其是少數的本土主義者，當然沒有能力造成希特拉般的惡劣罪行了；可是，還是有機會催生希特拉般的恐怖思維，并為社會帶來不可小覷的后果。

　　的確，香港現時的本土主義，既受大香港主義影響而感覺自大，為香港發展較內地成熟而驕傲，又受小香港主義影響而感覺自卑，為內地暴富程度遠超香港而不甘，心情可謂非常復雜。因此，本土主義者都透過所謂民族優越論實現自我慰藉，特別是非常熱衷於踐踏他人來抬高自己，不斷取笑部分內地人的不文明，由傳媒到網絡均存在大量類似信息。

　　民族優越論的影響已日趨明顯，就是產生過分看高香港人和過分貶低內地人的偏見。這從許多小處均可看到，例如：一口咬定在港發現的某些不文明行為，必然是內地人所為；戴有色眼鏡全盤非議內地的流行文化，甚而不懂欣賞以至不欲了解中國文化；以擔心貪污、政府富有的理由拒絕捐助內地，但卻同時捐助其他貪污更猖獗的落后地方，或者庫房更加豐厚的香港，更恐怖的是在災難后竟然出現諸如「內地人該死」的言論，等等。

　　民族優越論本身，或者有利增強民族自豪感，但是，基於其必然存在的比較性質，如果比較對象是普遍性的，則尚猶自可，如果僅僅針對某一指定的民族或群體，好像希特拉針對猶太人一般，為了凝聚向心力而訴諸敵愾同仇，且不惜大舉煽動種族對立，則情況就大不相同，乃是完完全全的損人操作。非常不幸，香港現時的本土主義，正在朝著損人的方向急速滑落，實不排除未來還會進一步變本加厲，發生更多不愉快及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其是非其非

　　歸根究底，香港現時的本土主義提倡者，正正可能是旨在挑動兩地之間的所謂敵我矛盾，再加上，在民族優越論下積極區分香港人和內地人，甚至有人提出兩者應該分屬兩個民族云云其最終目的，或恐是鼓吹分離主義，亦即是「港獨主義」。

　　這里涉及的，不但是一種政治上的獨立，事實上「一國兩制」已經賦

　　予香港很大程度的自治權，香港現時的本土主義主張論述，更趨向一種民族上的獨立，認為香港和內地乃兩個不同的民族，故此應是兩個不同的主權政體。顯而易見，這肯定已經超越「一國兩制」，而是近乎「兩國兩制」了。至於「港獨」為香港帶來什麼負面影響，因篇幅所限，在此不贅，惟一定是傾向損己一方的。

　　究竟，本土主義將引領香港走向何方？如前所述，本土主義某程度是與生俱來及自有永有的，關鍵是引導走向利己不損人甚而利己又利人的正途；對於現時走向了損人以至損己的歪路，社會各界無疑必須嚴正釐清，并且積極地予以糾正。的確，本土主義有其正途，亦有歪路，現時香港的本土主義尚算迷途未遠，只要及早清晰地是其是、非其非，相信還是能夠撥亂反正，雖然箇中難度不低，但這無疑是一項必須推進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