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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享受這個從真實到虛構再到小說的創作過程

2017-07-03
来源:澎湃新聞網

  不久前,導演馮小剛攜《芳華》劇組亮相上海國際電影節,清一色軍裝的主演們吸引了不少眼球。電影《芳華》正是改編自旅美著名作家嚴歌苓同名小說,此前,同樣有文工團經曆的馮小剛與嚴歌苓相約合作文工團題材電影的消息讓這部電影備受觀眾期待。

  嚴歌苓筆下的人物栩栩如生,故事情節引人入勝,往往勾起讀者對書中人物現實原型的好奇心。6月19日,嚴歌苓帶著讀者的疑惑來到思想湃的舞台,分享她小說世界的真實與虛構。

  從“水”變成“酒”

  “我最好的創作靈感便是生活,生活中得到的那些真實故事,通過構思讓想象力飛翔,讓它們從水變成酒……”嚴歌苓如是說。

  《芳華》是嚴歌苓個人色彩最濃的一部作品,取材於她在12歲時入伍的一支文藝兵部隊。講述的是軍隊文工團一群正值芳華的少年,在成長中經曆愛情萌芽和命運變數的故事。

  “這本小說是基於我對過去兩位戰友的懷念”嚴歌苓在現場說。在嚴歌苓過去的幾部作品裏,其實都有《芳華》人物的影子,她說之前的作品對人物的詮釋都不滿意,《芳華》是她最滿意的一次詮釋。

  過去很多年,嚴歌苓都覺得無法理解小曼(《芳華》女主人公)為什么因為頭發多而自卑,又為什么從人人誇贊的英雄變瘋,直到寫《芳華》,她想通了。現實中的小曼原型和故事中的人物經曆一樣,至於小說中小曼因何而瘋,是嚴歌苓對這個人物的詮釋和分析,嚴歌苓說“很多事不在於是否存在,在於作家對人物的詮釋。”

  嚴歌苓解釋,從理解一個“點”(指事件本身),再用很多的想象力和虛構完成這個故事,使這個故事變成一種形而上的意義,這是創作的過程。《芳華》有她的一份懺悔在裏面,也是對“集體暴力”的一個批判。

  有時候,除了虛構的能力,想象的能力也同樣重要,通過一個細節點燃一個故事,《扶桑》就算這其中的一個代表作。

  那天,嚴歌苓走進一個曆史博物館,迎面看到一張大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大禮服的中國女人。照片下面的一行字介紹說這是當年舊金山最著名的妓女。照片上女人的神秘、含蓄以及那種隆重的感覺激起了嚴歌苓探索的興趣。於是帶著這種疑問和好奇,嚴歌苓在重重資料中追尋故事的線索。

  終於有一天,嚴歌苓發現了一個社會調查,上面記載,“有兩千多個八歲到十四歲的男童對3千多個陸陸續續到達舊金山的中國成年妓女有過定期造訪”。這些男童犧牲自己吃午飯的錢,犧牲他們吃糖果的錢去找了中國妓女。這個細節就像一個導火索點燃了整個故事的脈絡。

  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象出現在嚴歌苓的腦海裏:一個年輕莽撞的西方男子形象,一個陰柔的中國大地之母形象產生強烈碰撞。這是東方和西方在那個時候發生的一個命運大幽會,兩千多個男孩子,三千多個中國女孩子,他們有過這樣長一段時間的大幽會。“就這樣,《扶桑》的故事我找到了,一張照片和一個線索,引發我整個醉在其中,high在其中的虛構創作過程”。

  在人群裏要“當一只耳朵”

  生活中,嚴歌苓是個很愛聽別人故事的人。她說,在人群中要當一只耳朵,一雙眼睛。

  比如說,大家對《陸犯焉識》裏面一個情節印象特別深刻,就是陸焉識逃跑時跳過一道牆以後,掉到一個裝糖稀的池子。結果因為穿了厚棉衣吸足了糖漿,出來以後經過冷空氣一吹,糖稀凝固,他就靠著這些糖塊充饑逃到了外面得以回到家鄉。大家肯定以為這個橋段是嚴歌苓想象出來的,其實不然,因為有一個人跟嚴歌苓講過這個故事,這人也是在那段歲月裏想要逃回家去,結果掉到糖缸,靠著吃身上的糖塊他走出了200多公裏的草原。

  當然,嚴歌苓在寫作這個情節同時並沒有照實把他人說的情況照搬過來,還需要構思一下細節,比如陸焉識途經的這個糖缸屬於一個加工甜菜的工廠;為什么陸焉識掉進糖缸沒有被燙到,因為他穿了很厚的棉衣,這也為他“儲存”糖稀制造了條件;陸焉識當時被關的地方地處中國西北部,冬天比較冷,這樣他出來後糖稀才會凝固。等等。作家就是要像導演一樣,為書裏的人物設想各種動作。

  同樣的,陸焉識去看女兒的途中,因為喝了酒而嘔吐,卻因此救了自己。因為之後他就遇到了一群狼,狼吃了他吐出來的食物而醉倒沒有攻擊他。這個橋段也是嚴歌苓從一位知青那裏聽來的。隨後變成了她小說裏一個情節。

  不論是《陸犯焉識》亦或是其他作品,這種從真實到虛構的例子比比皆是。嚴歌苓說,生活每天都給我們很多很多的故事和細節,如果你不是一個整天張開眼睛和豎著耳朵的人,很多東西就過去了。如果你能夠把這所有聽來的,觀察到的東西,通過你的虛構能力,然後通過你不一般的語言寫成一個故事。

  當然,嚴歌苓強調,每一部作品都要有自己特定的語言,“每次我寫一個故事,我都要想想寫這個故事最合適的語言是什么。”嚴歌苓說,每一個故事必須要找到一種語氣。

  對話嚴歌苓

  Q1:您現在寫小說的節奏是?

  A:我現在爭取每年出一本書,這個節奏對外國市場來講覺得不合適,因為那邊每本書的消化時間一般是兩年半到三年。

  Q2:這一年裏面,您寫作和構思怎么分配時間?

  A:如果寫的題材是我已經有經曆的,比如寫部隊題材,我就不用去體驗生活了,不用走訪民間,做大量的功課。一邊構思一邊寫,就不用先構思了。像《舞男》那樣的作品,我自己非常滿意這本書,寫之前我不大了解在上海生活的有錢的老女人,每年回上海就要找很多人聊,找素材。

  Q3:您是怎么觀察這些人的?

  A:我覺得作為一個好的小說家和藝術創作者,或者說一個好的電影工作者,他要有一個比別人敏銳的觀察力。善於捕捉到別人神色裏的東西,肢體語言裏面的東西,然後做出自己的判斷。

  Q4:《芳華》是馮導約稿還是您自己想再寫文工團那段經曆?

  A:馮導三四年前就跟我約了寫文工團的劇本,我就跟他說,劇本我可能寫不了,你讓我想想我什么時候給你寫一本小說。我就把我過去寫的這兩個人的形象再次構思成了一本小說。過去這兩個人物沒有一次讓我覺得滿意,這次寫完以後我覺得我滿意了。

  Q5:您覺得這次《芳華》特別滿意是滿意在哪裏?

  A:我覺得我講透了,我對這兩個人物理解透了,很多東西不是在於它是不是這樣存在的,這是不是它真實的存在。是在於你的詮釋,你對這個人物的詮釋,我認為我這個詮釋是到位了,把他們詮釋清楚了,讓我自己信服。

  舉個例子,丁丁被劉峰表白的那個時候為什么反應那么大,我很多年都不能理解,她為什么會覺得恐懼,奇恥大辱。現在想明白了,是對劉峰這樣一個英雄做出這么人間煙火的舉動不能接受。小曼瘋掉是真實的,但是小說裏她為什么瘋掉是我的詮釋,是我對她的分析。

  Q6:跟馮導合作的過程中有什么體會或者感受?

  A:這次合作也是一個挺特殊的現象,因為馮導本身是部隊文工團的,他對部隊文工團有一種感情。基本上他一邊籌備,我一邊改劇本,劇本跟小說的改編不算特別大。挑選演員時也有參與。

  Q7:以後有沒有特別想合作的導演?

  A:很想跟薑文導演合作。

  Q8:自己的作品中,您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或者印象特別深刻的?

  A:我都喜歡啊,哪個作品不去百分百投入的話怎么寫得好。他們跟我說你就混混把這個劇本寫完,我說我混不了。我要是沒有真心的去愛,去喜歡這個人物,我不會寫的。又不像演員,在那站一站,後腦勺都可能是別人的。作為我來說,我一定要發動我整個的情緒才能把作品寫好。我也不會找槍手的。

[责任编辑: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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