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手札和启事

2019-11-06
来源:文汇报

  

 

  自2012年以来,我先后披露过陆小曼《自述的几句话》《请看小兰芬的三天好戏》《马艳云》《灰色的生活》《我的小朋友小兰芬》等文五篇和其致《新闻报》编者函一通。前不久,又在民国时期上海小报上发现陆小曼一通手札和一则启事,均未见收入三晋出版社2009年12月版《陆小曼文存》(柴草编)及其他有关陆小曼的著作。

  致吴经熊手札

  1927年2月22日,胡憨珠在上海创办了一份《烟视报》,由张静庐、王瀛洲主编,每三日出版一张。同年6月28日,出完第43号后停刊。3月29日,该报第13号发表了一篇短文,题为《陆小曼手札》(署名“月”)。文中说:“陆小曼,新文学家徐志摩之夫人也。结褵以来,伉俪甚笃。今作寓公于海上,海上之闻人,多相结纳焉。小曼长于中西文学,出言尤隽妙绝伦,书牍之类信手拈来,似漫不经意,而极饶风韵。为刊其最近手札如下,亦以见才女吐属名下无虚也。”所刊陆小曼手札,系据手迹影印,全文如下:

  德生:

  摩现在不在家,一忽儿就回来,我们今天不想出去,因为我不大好过,还是请你们二位来我家吃晚饭吧。我们虽没有电灯,可是洋腊〔蜡〕也狠romantic。天天看电灯,难得看洋腊〔蜡〕,不是也狠新奇的吗?还是快请你们来吧。

  小曼

  

 

  在手札后,作者“月”加了一段按语:“德生为临事〔时〕法院吴经熊推事之字。德生与志摩友善,故小曼不以常人视之,此则于其字里行间可以窥知之也。小曼新居花园别墅,电灯尚未装置就绪,所以有‘洋腊〔蜡〕也很romantic’之句。夫通常一洋腊〔蜡〕耳,小曼乃能涉相于romantic,可谓新颖矣。至书中‘你们二位’云云,其一则海外缤纷之作者陈辟邪也。”据此可知,陆小曼的这通手札是写给时为上海临时法院推事吴经熊的。吴经熊与徐志摩交情甚笃,早年同学于上海沪江大学,又一同考入天津北洋大学法科预科。1922年,徐志摩与张幼仪协议离婚,吴经熊是证人之一。1926年10月,徐志摩与陆小曼举行婚礼,不久由北平南下上海,一度住在吴经熊家。1927年年初,迁居环龙路花园别墅11号(今南昌路136弄11号)。后来,搬至福熙路(今延安中路)四明村923号。作者“月”声称,随文所刊乃陆小曼“最近手札”,可见这通手札当是陆小曼刚入住花园别墅时所写的。

  陆小曼说:“我们今天不想出去,因为我不大好过,还是请你们二位来我家吃晚饭吧。”审其语气,大概是吴经熊约他们夫妇吃晚饭,陆小曼因“不大好过”“不想出去”,故反过来邀请吴经熊到她家来。同时被陆小曼邀请的陈辟邪,是浙江慈溪人,其40回社会言情小说《海外缤纷录》起初连载于上海《商报》,1929年11月由上海卿云图书公司出版单行本,曾畅销一时。

  1927年3月30日,有人曾以笔名“■ (忄育)愔宾主”,在上海《小日报》第232号上发表了一篇《陆小曼连写别字》,指出陆小曼致吴经熊手札中将洋蜡的“蜡”字均错写成了“腊”。这篇纠错文是一条难得而有趣的史料,特过录如下:

  第十三号的某报上登了一篇陆小曼女士的手札,看来似乎是陆小曼女士的亲笔。我是一个狠知道陆女士过去艳史的人,所以对于女士的手札,特别注意。可是因为这一注意,便发见了一个别字,立刻使我平素景慕陆女士的心理,低减了几分。陆女士啊,你未免太疏忽了罢。

  洋蜡的蜡字,据在下的一孔之见看来,以为偏旁应该用虫字。可是陆女士的手札里,却写作腊。这般写了一个还不算,接着又写了一个,偏旁都是用的月字。要说是一时笔误罢,也不会这般凑巧。陆女士啊,你除非根本上否认那篇手札是你写的,不然,你这一个别字,是无法辩护的了。

  毋庸讳言,陆小曼的确爱写别字,她的日记中的别字更是随在可见。如其1926年2月13日日记,内中有五处蜡烛之“蜡”,也都写作“腊”(见《陆小曼文存》,三晋出版社2009年12月版,第248页)。“平素景慕”陆小曼的“■(忄育)愔宾主”,若看到这则日记,不知又作何感想。

  关于暂停接收画件的启事

  陆小曼赋性绝颖,多才多艺,能唱戏,工书法,尤擅绘事。她曾拜贺天健为师,习画山水,“得吴门派三昧”(见《陆小曼女士画扇》之说明文字,上海《晶报》1932年6月24日第1584号)。1936年4月3日至5日,贺天健在宁波同乡会举办“近作展览会”,“小曼亦以所写精品二十余帧,陈列其中,见者均谓精美绝伦”(奚燕子《陆小曼学画贺天健》,上海《金刚钻》1936年4月4日第2308号)。1940年12月21日至29日,陆小曼与翁瑞午在大新公司四楼东廊联合举行国画展览(原定展至27日,后应各界来函要求续展两天),其“所作山水,清逸澹丽”,“慕其名而来参观者殊夥”(《翁瑞午陆小曼合作画展揭幕盛况》,上海《新闻报》1940年12月23日第17074号)。

  徐志摩罹难后,陆小曼生活陷入窘境,除赖友朋援手外,主要靠鬻画卖字自给。她曾屡订山水画润例,并在上海报纸上登载。1941年6月10日,上海《新闻报》第17233号所刊《陆小曼山水润例》为:

  堂 幅 每尺五十元

  屏 条 每尺四十元

  立轴照堂幅例

  纨折扇 每握五十元

  册 页 每方尺四十元

  手卷及极大极小之件面议

  加工重色点景金笺均加倍

  墨费一成 润资先惠

  约期取件 劣纸不应

  辛巳重订

  收件处 本外埠各大牋扇庄及福熙路福熙坊三十五号本寓

  1943年夏,陆小曼重订润例,将润资做了调整:堂幅每尺五百元,屏条每尺二百元,立轴每尺三百元,纨折扇每握三百元,册页每尺二百元。同时,增加书法项目:“书法照立轴二折算,晋唐小楷加倍。”(《陆小曼山水润例》,上海《海报》1943年8月10日、13日第464号、第467号)这些润例,或许是陆小曼自订的亦未可知。

  陆小曼体质娇弱,多愁善病,常以药炉为伴,因此每每不能按期向索画者交卷,有时还不得不暂停收件。1945年6月11日、17日,《海报》(金雄白主事)第1127号、第1133号连续刊登了一则《陆小曼启事》,全文如下:

  曼因手腕酸痛,兹遵医嘱,亟须休养。爰自即日起,暂停收件一个月。所有前接画件,亦须在一月以后,方可交卷,希 亮察是幸!

  

 

  失去了徐志摩,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陆小曼灵魂麻木、心如死灰,“每天只是随着日子往前走”(陆小曼《随着日子往前走》,《南风》1939年9月第1卷第5期)。但她又不愿就此消沉、堕落下去,而是不断努力地使自己振作起来,希望自己“多画一点画,多写一点东西”,走出“死灰色的生活”(陆小曼《灰色的生活》,《语林》附刊小册甲1945年7月15日)。可惜,她的身体太不争气,不然的话,是会留下更多“不死的东西”。 

[责任编辑:董岳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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