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論思維是西醫學的主要理論內容，要正確地認識西醫學的特色及其與中醫學的差異，需要深入理解還原論。

文：吳文豹

還原論是一種哲學思想，認為複雜的現象可以通過拆解的方法來研究，例如解剖學。

　　「還原」(reduction)的本義是簡化、縮減、降級、歸併。「還原論」(reductionism)作為一種思維方式，是認為複雜的事物是一些更為簡單、更為基本的成分的組合物，主張把複雜事物分解為較為簡單的成分來分析研究。從低層次規律來解釋高層次現象。

　　還原論思維來源於原子論，原子論的基本觀點轉化成為還原論思維的基本原理。

還原論思維的主要原理：

1.「組合—分解」原理
認為世界萬物是由分散存在的「原子」組合而成，因而可以分解，可以把整體分解為部分，再把部分分解為更小的部分，直到為適宜的程度。

2.「原子—還原」原理
認為構成世界萬物的本原是「原子」，只要一層一層地降解，「還」到其本原—「原子」，就可找到事物或現象的終極原因和解釋。

3.「粒子—實體」原理
原子論設想的「原子」是不可再分的實體粒子，因此還原的目標是要尋找到作為事物本原的實體粒子。

　　總的來說，就是把整體分解為部分來研究，從部分來解釋整體；把高層次降解為低層次來研究，從低層次來解釋高層次；把宏觀現象降解為微觀現象，從微觀現象來解釋宏觀現象。

還原論思維的合理性

　　1.還原論思維在歷史上是一種巨大的進步，開闢了打開整體向部分，微觀深入的道路，使科學認識達到精確、嚴格的程度。這是近代自然科學獲得巨大進展的一個基本條件。

　　2.客觀事物存在具有「組合—分解」的特性和內容。

　　3.人的整體包含部分，人的高級運動包含生物、化學、物理等低級運動，因而可以在一定範圍內和一定程度上進行還原研究，以便深入認識部分、微觀、細節。

還原論思維的局限性

　　1.「組合—分解」原理的適用範圍是有限的，世界和事物不僅有可分解、還原的一面，更有不可分解、不可還原的一面。世界和事物有組合系統和分化系統。還原論思維主要是研究組合系統，但對分化系統就不太適用。宇宙、太陽系、地球等分化系統是不能分解的，人也是分化系統，雖然可以把人體分解為器官、組織、細胞，但這些部分離開人體就不能單獨存在。還有，無論是組合系統還是分化系統，都具有「整體大於部分之和」的性質，整體性能不能分解為部分的性能，不能把「人」的整體屬性、功能、行為分解為器官、組織、細胞的屬性、功能、行為。

　　2.「原子—還原」的原理適用範圍也是有限的，還原論思維的理論基礎原子論早已被現代科學所否定，例如不能把氣體的現象和規律還原為分子的現象和規律，不能把分子的現象和規律還原為原子的現象和規律。

　　3.還原論思維在醫學領域的適用範圍也是有限的。人是最典型最高級的分化系統，雖然從特定的角度可以進行一定的分解，還原研究，但人在本質上是不可分解、不可還原的。還原論思維在醫學領域的局限性早已被醫學家們注意到，1865年伯爾納在《實驗醫學研究引論》一書中提出：「我認為生命現象不可能全部用無生命世界中所闡明的物理、化學現象來說明」。中醫學的大多數理論所反映的，正是人的健康與疾病的不可還原性的內容。

　　4.還原論思維不適合研究複雜性現象和規律。還原論思維通過還原、降解，把複雜的事物簡單化。但是，複雜現象的複雜性內容和機制是不可簡化的。例如，元整體的整體性、「整體大於部分之和」的整體特性、相互作用、功能性結構，有序性，自組織、信息等，還原論思維是無法企及的。

　　中醫學的基本理論如陰陽、氣血、臟腑、經絡、病証等所反映的是人體系統功能特性和整體系統規律，不應當把它們還原為特定的物質成分、解剖形態、理化指標。中醫學的現代研究要避免處處還原、事事還原。我們並不排斥還原研究方法，但要正確運用還原性知識，對於中醫一些「不可還原性」、「不可量化」的內容，如「道」、「氣」、「陰陽」、「五行」等，要充分尊重中醫學自身學術內容。中醫學扎根於中華傳統文化，具有自然科學，人文文化雙重屬性的實際性、實用性，同西醫的關係應該是「和而不同、互補共生、通其可通、合其能合、揚長避短、存其各異」。

吳文豹教授，前香港大學中醫學院副教授，從事中醫臨床、醫學教學55年。曾在滬時從業西醫骨科臨床經驗達17年。在中醫骨傷、推拿、針灸及中西醫結合領域頗有造詣。對臨床、教學有獨特見解與理論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