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家園
【香港商報網訊】有人把篁嶺比作「戴着竹帽的皇上」，我卻更願意將其稱之為「天上的家園」；流落民間的帝王未必可愛和值得尊崇，而置身於虹霓之上的、如詩似夢的家園，則值得人們長久嚮往與懷念。
這裡說的是婺源的一個小山村，數年前聲色全無，如今已名滿天下，成了「夢裡老家」和「中國最美鄉村」的「代表」。
去篁嶺坐的是旅遊大巴。幾個小時下來，旅遊大巴在石耳山半腰停下後，我們——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們又被引進空中纜車。這時候我才知道，篁嶺確乎是在「天上」，沒有索道和纜車外人是很難進到村裡去的。
古村篁嶺入口
好在索道不長，十幾分鐘後篁嶺終於出現了：一條林蔭大道，大道兩邊全是參天大樹。導遊介紹說這是篁嶺的「水口」——村莊的出入口。古徽州人特別看重水口和水口林的建設，將其視為村莊及其子民興衰盛敗的象徵。篁嶺人自古秉承「樹旺丁」的精神契約，不僅把「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前堂」作為造福子孫的大事世代相傳，還創造了「殺豬封山」的鐵律：凡偷伐或者破壞山林者，除通告全村以示警誡外，還要從其家中拖出一頭生豬當眾宰殺，無償分給全村人食用。豬是農家的寶貝，因為缺少場地村裡人養一頭豬又特別不易，這一殺一分的震懾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殺豬封山」聽起來有點原始和粗放，卻十分有效，如今篁嶺的水口林新篁遍地、古木蔽空，單是數百上千年的紅豆杉、楓香、香樟等珍貴樹種就多達數百株，成了遠近聞名的天然植物博覽園。
走進「天街」才真正地體會到篁嶺的徽派建築群落
穿過林蔭大道我們來到天街。天街是篁嶺唯一一條平坦的街道，一色大塊石板地面，聯接着「三橋六井（塘）九巷」，把聚居在峭壁上的一百多戶人家有機地組合到一起。天街長五百餘米，繞山伸展，形成了幾個相對獨立且各具特色的街區。漫步前行，滿眼都是徽式商鋪和層層疊疊的傍山房屋，我和同行的作家們如同進入一個遙遠而又斑斕的年代。
奇特的房屋設計，彷彿人與房子都翻轉了
天街上觸目都是古建築，少的一二百年，明朝和清初的也不在少數。古巷、古宅、古井、古泉、古書院、古牌坊、古戲台、古祠堂、古茶坊、古酒肆、古硯庄……相互依傍聯接，共同釀就了一種濃濃的古脈、古韻，散發著滲人肺腑的古香。村內官邸、民居相鄰，客館、官廳、綉樓相間，面積大的不過二百多平方米，小的只有七十幾平方米，卻無不雕樑畫棟、翹角飛檐，在自然樸拙中透放着典雅和悠然。「樹和堂」、「五桂堂」、「竹山書院」、「曹氏古宅」等更是集精匯粹，記錄著一個個感人至深的故事。而從這些古宅古院里走出來的，既有耕讀傳家的普通百姓也有名商大賈，既有州縣的地方官司員也有「引徽入京」的京劇鼻祖，乃至於官拜軍機大臣和太子太傅的朝廷重臣。
與同行作家一起登上高處，天空飄來幾朵白雲
從「五桂堂」出來，沿着一條石階小路，我們登上了石耳山上方的一片高地。高地俯瞰，整個村莊盡收眼底：粉牆黛瓦、高低錯落，從一百多米的谷底攀緣而上，構成了一幅特有的「掛在峭壁上的村莊」的圖景。
人在景中也在畫中
天上剛剛下過一場小雨，太陽露出笑臉，幾片白色的雲絮和幾團灰色的薄霧在峭壁和村莊上方游弋升騰，使這幅特有的鄉村圖景越發多出了幾分飄逸和迷離。
高地放眼，村莊對面是好大一片梯田。梯田繞山而築，高高低低曲曲折折，看不出哪兒是頭哪兒是尾。導遊告訴說這就是「萬畝花海」的所在：每到春天，這兒數萬畝油菜花開放，就會形成一片金黃色的海洋，吸引國內外成千上萬觀光者蜂擁而來。
與作家朱秀海（右）閑庭信步在篁嶺古街
「可惜咱們來的不是時候。」我和同行的作家們發出一陣嘆惜。觀光觀光，趕的就是那個光芒四射的時間點，錯過了那個時間點，再好的景地景觀也會物是人非，讓人只有啼笑皆非的份兒。
「錯過了梯田花海沒關係。大家知道篁嶺最美也最有特色，被稱為『中國最美符號』的景觀是什麼嗎？」導遊賣起關子。
「中國最美符號？來婺源，看的不就是徽式民居和梯田花海嗎？」我有些迷惘。
「那是以前，篁嶺還沒有對外開放時的事兒。篁嶺的中國最美符號……你們看——」導遊指着不遠處一棟房屋說：「大家仔細看，屋檐下面是不是探出一排鋼管？」
我仔細觀察，果然見屋檐和窗戶之間探出不下十幾根並排的鋼管，上面放着一個圓圓的竹盤。
「大家猜猜那是什麼？」導遊問。見大家沒有接話，這才告訴說那是篁嶺村民創造的曬台，是專門用來晾曬糧食和其他農作物用的。別處的村子，收了糧食和其他農作物都要先在場上、街上或者院子里晒乾揚凈，而後收回家裡入倉入囤；篁嶺地無三尺平，收回的糧食和其他農作物只能送到自家搭起的曬台上。由此篁嶺形成了一道絕無僅有的景觀：每到秋天，家家戶戶的曬台上就會曬滿了收穫和喜悅：玉米、紅薯、蘿蔔、馬鈴薯、辣椒、篁菊、葦葉……紅的、黃的、綠的、白的、藍的、紫的……五顏六色、層層疊疊，把一個偌大的篁嶺村，變成一幅巨大的、立體的畫軸。
「現在正是秋天，我們怎麼沒見呢？」我問。導遊說那是因為剛剛下了一場雨的緣故，她打量着，忽然指着一個方向說：「你們看，那兒——」
順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村中幾戶人家的曬台上出現了幾隻偌大的曬盤，那曬盤裡紅的像是燃燒的火苗，黃的則有如盛開的迎春花、金桂花。
「你們再看！那兒！那兒……出來啦！曬秋出來啦——」導遊歡呼起來。
那立刻引起了我和同行們的呼應：「噢！曬秋啦！曬秋啦——」
「中國最美符號」篁嶺曬秋景
藍天白雲、粉牆黛瓦與高低錯落、五顏六色的曬盤，共同呈現出一幅絕妙的曬秋圖。如果把藍天白雲、粉牆黛瓦比作這幅天然大圖的底色和襯景，那如火如花的曬盤無疑就是彩虹和眼睛——美倫美奐的、秋天的彩虹和眼睛。
一個掛在峭壁上的山村，一個流淌着古風古韻的山村，一個既擁有粉牆黛瓦、「萬畝花海」又擁有「中國最美符號」的山村！
此地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天上的篁嶺，叫我怎麼忘記你呢？（劉玉民）
作家簡介：
劉玉民
茅盾文學獎獲得者，山東省文聯原副主席，山東省政協文化組副組長。
代表作：《騷動之秋》、《過龍兵》、《羊角號》、《海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