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觀光旅遊的隨意拍攝時代,在一個寫生習作練習的繪畫時代,甚至各大名山都已經被中國山水畫程式化的時代,成為了風景畫的自然如何可能還有著自身的神韻臨在?繪畫,如何重新面對自然?
當我們看到田學森《華山十年》的創作,自然以如此親切靜謐又如此巍峨偉岸的方式顯現時,感受到自然與風景獲得了新的容顏,古老的地貌與文化的記憶獲得了新生,閱讀他的繪畫,仿佛我們第一次觀看山石,第一次閱讀華山。
田學森時如何獲得此新鮮的目光,如何把自然當做無字之書的呢?他如何擺脫各種繪畫的習氣與歷史文化圖像志的記憶,但又如何把山水畫的文氣又重新帶入到繪畫之中呢?這些悖論化的感知如何可能相互轉化,將是一個非常好的範例,一個讓山水畫與風景畫重新內在結合的經典個案!
重繪華山“無字書”
田學森進入華山的方式與所有人不同,在他於十年前把自己的目光聚焦於華山之前,他已經遊歷了歐洲,回國後又自駕遊幾年,從西藏到新疆,到過珠峰的營地,穿越過很多的無人區,遭遇過無數次生死的驚險時刻,方死方生與方死方生,他對於自然的力量與生命的仁慈,已經默然於心。
他數年不與人交談,說話也結結巴巴,幾乎回到了莊子所言的“遊心於澹、和氣於漠,順乎自然”的狀態,直到十年前遭遇華山,經過反復的沉思熟慮,認為華山之為華夏文明之主脈,其形態的崇高威嚴,其山石肌理的骨骼氣魄,其與宋代以來山水畫文脈的接引,最為具有藝術的可塑性。
進入華山的十年,田學森試把之前積累的忘我之心志逼向了極致。
自此十年來,他都以山為家,餐風飲露,遭遇無數危險,“一日晴雪,一日古今”,以自己的繪畫重新聚集天地之靈氣。
田學森把華山當做一部“無字書”重新開始閱讀的經驗,以此重新開始審視自己的繪畫,洗滌自己的內心,讓繪畫重新開始。
在這個意義上的繪畫,已經不再是繪畫,而是修行,是與自然的深度共在,形成中國式繪畫的“第一準則”:繪畫不僅僅是畫出一幅好的作品,也不是在自己畫室裏雕琢自己的風格與語言,也不是寫生中發現幾處好的景色,也不是某種觀念藝術的風暴,而是持久地與自然共在,讓自然的氣氛形成充滿神氣的“道場”,讓自然成為主體,不是以人為主體,才可能改變自己的內心,改變自己的感知方式。
以具有古意的歷史文化記憶的時間性及其感知模式的重構,但並非古代範式的重複,也非程式化的複製,而是把文化歷史的記憶巧妙疊印在當前的自然山水中,既然都是面對此千年不變的自然世界,文化歷史記憶圖像志的重新喚醒與建構,也是把文化歷史與自然的魂魄再次內在契合,形成繪畫的歷史記憶深度,這就開啟了中國式繪畫的“第二個”條件。
當畫家打開自然山水這部“無字天書”後,華山的石頭與石塊、肌理的質地第一次得到了直接與純粹的觸感,其切面如此的貼近與切近,但又帶入了繪畫的古意的時間性與文化的歷史記憶,有些作品就好似黃公望作品的局部,側峰的高聳巍峨,無疑也是對於北宋範寬山水畫的回照,而範中立正是以華山為繪畫主體,開啟了北方山水畫與中國山水畫的雄渾高意。山石表裏如一,如同天地之骨,此骨骼與骨氣的捕獲,再次證明了中國繪畫從來不是從“畫形”出發,而是捕獲天地的“靈氣”與“神氣”,此骨氣就是自然精神的投射,是文化脊樑的象徵,其中有著神氣的凝縮!
打開天地寥廓的道場
田學森繪畫的色彩也異常特別,進入了天空煙雲的深度、虛色的深度與心性的深度,尤其是最近兩年畫出的新作畫出了自然的氣色,比如《含章》上畫面上被一層薄紗與薄霧狀的紫氣縈繞,但又並沒有直接畫出煙雲,這是心念中的煙嵐之氣與煙霞之色,這是自然變幻與心氣感應在時間中熬練而成的心色與神色!這虛薄之色也是曠遠之色,是天地之寂寥所形成的虛色,這是持久關注光氣的穩定,自己的心志也要氣定神閑,才可能進入心曠神怡之境。
這就體現出中國式繪畫的“第三個”維度:這文化歷史的深度時間記憶,與自然神氣的曠遠的空間顯現,打開了天地寥廓的道場。
從畫家非常個性化與古雅的標題上,也可以看出藝術家主體的感知與自然之間獲得了深度的感應,在持久地放棄人類已有的語言與命名,畫家田學森進入無人區,閱讀無字天書,給中國式繪畫以新的氣象,中國藝術乃是重獲藝術與自然的平行和諧,達致自然的寂寥無限與人類心性的契合,建構人類文明的天地骨骼,聚集自然的魂魄與生命的凝神,讓“澄懷觀道”的審美,再次以新的藝術語言呈現出來。(夏可君 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