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定要來安徽歙縣看一次魚燈。在永遠會包容遊子的故鄉里,只追逐一盞燈的明滅。
尋
古村深處。點燈。
歙縣有兩盞魚燈:一盞在汪滿田;一盞在瞻淇,一東一南,遙遙相對間,相逢有了宿命的意味。以竹片為絡,以綿紙遍糊,以手工繪色,材質考究、工序繁瑣。鯉魚頭書王字,既象徵魚中之王,又代表「汪」之主姓。因同起源於以水克火、祈福消災的初衷,魚身繪祥雲、如意與火焰。細究之下,兩盞魚燈大有徑庭。
汪滿田魚燈形制精巧逼真,魚鱗有黑、青、紅三色,魚脊背鰭高聳,魚嘴微翹,眼黑大而明亮。魚身長4-5米,身高近3米,內燃蠟燭百餘支,需數十人抬游,嬉魚自正月十三起,日日有不同的路線與說法,至正月十六再以當年的「魚皮」祭拜「魚神」。瞻淇魚燈肥壯艷麗,大魚分紅、青兩色,初二至十五舞紅魚,寓意喜慶祥和,紅紅火火,十六至十八舞綠魚,代表春回大地,風調雨順。金色眼球鼓起,方嘴闊唇,唇下飾蓮花,唇上兩根翹八字魚須,魚腹勾勒水浪,以翻飛打滾為主要表演姿態。
不同的魚燈,相似的情思。大約是順應了中式美學的潮流,又或許是承載了遊子歸鄉的期許,亦或是寄託了家興人旺的希冀。歙縣的兩盞魚燈火了。
守
布射河畔。看燈。
如今,在社交平台檢索「汪滿田魚燈」,近八成的文案以「年味」「回家」為關鍵詞。是魚燈,亦是心燈。與多數民俗表演不同,汪滿田的魚燈完全是民間自發性的活動。村內共有2400餘多人,流動人口近1000人,每逢年關,不遠千里,燈亮了,漂泊的人自會回家。「有行動能力的都會加入進來。」村黨總支書記、村委會主任汪軍華介紹。
汪滿田遵循祖制,以宗祠為單位,共6個魚會。各魚會每年產生一名15至28歲左右的青少年為「魚頭」,負責資金籌集,材料採購,魚燈扎制事宜。小「魚頭」中再選出總「魚頭」,集體的智慧在此萌芽。先人的想法很簡單。但正因如此,當多數民俗面臨青黃不接的窘境,汪滿田魚燈卻依舊澎湃着灼灼生機。
汪軍華的兒子汪文泉是00後,已擔任過三任「魚頭」。對於跨度極大的兩代人來說,嬉魚是保護族人的努力,是自然而然的信念。
守護、永駐、然後源遠流長。2010年紀錄片《不嬉不行》撩開了汪滿田神秘的面紗,而後魚燈以多種形式陸續出現在《詩詞大會》《原神》《江南百景圖》等節目和遊戲中,汪滿田熱度居高不下。據統計,2023年,近2萬名遊客湧入村內,村民們製作的600餘條小魚燈被搶購一空,銷售額達24萬元。
傳
敦睦堂里。做燈。
74歲的汪觀海綁紮骨架,34歲的汪卓葷白描定位,返鄉大學生鄭懿袁和汪璐悅繪畫填色,當天像她們這樣的年輕人共有5人,年齡最小的15歲,均是自發而來。大魚從老中青三代人的手中逐一游過,仍保有熱愛的餘溫。據汪觀海介紹,年前他們需要完成十餘條大魚的製作,以滿足春節燈會、外出商演和預購訂單的需求。
據悉,瞻淇村轄6個村民組,共有735戶2380人,農閒時家家戶戶都會趕製魚燈售賣。四成左右的村民專職從事魚燈製作。
「魚燈最終要走出固定的地域和形態,走到人們身邊。」瞻淇村90後傳承人汪宇昉這樣理解。近兩年,他創辦個人公司「望魚坊」(音同其名),對瞻淇魚燈進行再創作,製作了魚燈冰箱貼、魚燈氣球等周邊產品。
延續、傳承、然後生生不息。目前,瞻淇村已形成一支 32人的嬉魚燈技藝專業隊伍,赴蘇州、杭州、溫州等地商演,每場可收入約3萬元。2023年通過售賣小魚燈及魚燈表演,瞻淇村集體經濟收入超40萬元。瞻淇人家徽菜館、瞻淇魚燈民宿日營業額過萬元。
創
徽州古城,追燈。
「希望大家都來歙縣領略非遺魚燈的魅力。」近日,歙縣非遺館魚燈製作老師潘敏應邀踏上G7709次列車,向乘客展示歙縣魚燈。2023年,歙縣非遺開館,潘敏成為魚燈製作老師,專職魚燈研學。
非遺文化如何擺脫「藏在深閨無人識」的隱秘色彩,歙縣始終在探索活態路徑。2023年初,「徽文化大地藝術季」活動啟動,4月,首屆魚燈文化節舉辦,錦小鯉IP、魚燈舞、魚服秀、魚燈製作技藝創新大賽和魚燈故事微視頻大賽等子活動,致力於提高市民遊客的參與感。
此後,魚燈成為歙縣的代表IP。徽州遞鋪、大魚神燈文創店從無到有,三十餘款魚燈文創任君挑選,在路燈、廣告、演藝等多種載體中植入魚燈元素,抿一口魚趣咖啡,宿一晚魚味心居,行一程翩翩漁船,大魚徽州已有跡可循。
保護不是終極目的,利用才能生命長青。
汪滿田研發玻璃化小夜燈、魚燈帆布包、魚燈小鏡子等文創產品,將村內建於70年代的大會堂翻修為「魚燈工坊」,建成後的工坊集文化交流、工藝展示、研學製作、業務洽談、休閒體驗為一體。
瞻淇村與歙縣行知學校共建魚燈社團,與安醫大人文醫學學院共建非遺傳承基地,「美人魚」(即青梅,人文景觀和魚燈)整合農文旅資源,齊頭並進整體推進產業發展。
迎着漸沉的暮色登上陽和門,魚趣館·老爺咖啡偏安一隅,風裡已有了春的味道,對歙縣的魚燈產業來說,亦如是。(記者 吳敏 通訊員 顧雪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