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總統馬克龍這幾天的心情忐忑不已……

　自一名非裔少年在巴黎郊區被警察近距離槍殺後，憤怒的示威者們連續多晚在巴黎附近城鎮焚燒市政建築，並與警察對峙。遠至馬賽、里昂等地也發生了衝突。

　雖然馬克龍沒等歐盟峰會結束就緊急回國應對亂局，但這場騷亂仍未見平息跡象。

　本次事件的導火索是什麼？深層原因有哪些？最終又將如何收場？

　怒氣難消的抗議者與傷痕累累的巴黎

　騷亂給法國多地造成嚴重影響，「浪漫之都」巴黎更是首當其衝。大量沿街住戶窗戶被砸，汽車遭到燒毀，商店被洗劫，一片狼藉。巴黎奧運會水上訓練中心施工現場也在騷亂中受損。

　從社交媒體上的視頻中可以看到，部分遊行示威者與警方發生激烈衝突，抗議者豎起路障，縱火焚燒建築物和汽車，向警察投擲煙花。防暴警察則使用催淚瓦斯、高壓水槍等來擊退抗議者。

　當地時間6月29日晚，一輛載有40多名中國遊客的大巴車在法國馬賽遭到騷亂分子的圍困和攻擊，數名遊客受輕傷。從視頻中可以看到，當時車輛四周的玻璃窗均已破碎。目擊者稱，當時數十名蒙面黑衣人用磚頭砸車窗，還有三人試圖打開車後門。

　當晚，該批中國乘客均安全抵達旅館，並於7月1日前往瑞士，提前結束行程回國。

　目前，法國政府已下令取消所有大型活動，並在多個城市實行宵禁，多地還部署了警察特種部隊。據悉，法國憲兵部隊將出動18輛裝甲車參與維持治安。6月30日晚至7月1日凌晨，法國有超過1300人被捕。

　有媒體認為，這是自2005年社會動亂以來法國發生的最嚴重的社會事件。儘管到目前為止，最嚴重的暴力事件僅限於城市郊區，但騷亂蔓延到更大中心的跡象表明，事態正在升級。

　被槍殺的17歲少年與風口浪尖上的警察

　上述騷亂的導火索，是一名非裔青年一周前在巴黎郊外小鎮被警察近距離射殺。

　據悉，被射殺的青年僅17歲，是一名快遞員，與母親共同生活，曾有無證駕駛以及不配合警方調查的不良記錄。

　該事件之所以如此轟動，是因為民眾質疑警方執法合理性。

　根據警方對開槍動機的解釋，當事警察是在遭該青年駕車全力衝撞的情況下，才不得不開槍將其擊斃。然而，互聯網上公布的視頻畫面卻顯示，當時肇事車輛已被逼停在街角，兩名警察站在車旁，其中一人用槍指着受害者。受害者在雙方爆發言語衝突後試圖強行駕車離開時，遭警察近距離開槍擊斃。

　近年來，法國警察因執法不當引發的暴力事件大量湧現，2015年巴黎連環恐襲案發生後，法國實施全國緊急狀態，賦予了警察更大的執法權，曾引發社會爭議；在2018年底爆發的「黃馬甲」運動中，警察使用武力不當引發了嚴重的警民矛盾，也成為法國社會中的難解之痛。

　法國2017年曾通過一項關於「放寬警察在執法遭拒時開槍限制」的刑法修正案。警察對行進中汽車開槍並致死事件的數量在該刑法修正案通過後明顯上升。僅2022年，法國就發生了13起類似的致死事件。

　當事警察是出於自衛而不得不開槍，還是過度執法、故意殺人呢？

　目前，開槍警員已因涉嫌故意殺人被拘留和起訴，檢方也開始對這起事件展開調查，但相關爭議仍在持續。

　憤怒從何而來？

　事實上，這並非法國近年來唯一一次警察開槍致死事件。

　此類事件再三發生，為何一名17歲少年之死會引發如此大規模的騷亂？

　北非移民、生活在貧困區、未成年……從這名少年身上的關鍵詞中，人們或許能夠找到些許答案。

　有分析認為，此次騷亂集中爆發，一方面反映了法國社會對警方長期過度執法的不滿和憤怒，另一方面也與青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種族歧視痼疾難除、疫情後經濟低迷加劇社會戾氣等因素密不可分。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所執行所長陳暘在接受記者專訪時表示，在本次事件中，種族矛盾是引發持續騷亂的原因之一。陳暘解釋，法國是一個少數民族相對較多的國家，其中，一些來自北非地區的移民長期遭受社會不公正對待，這成為法國社會的症結且長期難解。警察射殺少年事件，導致這一矛盾的總爆發。

　「一些非洲地區經濟欠發達國家的人民，對歐洲很嚮往，希望移居歐洲。而歷史上法國曾在非洲有較多殖民地，許多非洲民眾也更傾向於到法國生活。然而，隨着法國少數族裔群體數量擴大，這些移民同當地人產生宗族矛盾，問題不斷激化。」陳暘說。

　陳暘進一步指出，法國騷亂之所以愈發頻繁，深層原因是法國近年來各種社會經濟矛盾愈發尖銳。「法國公眾，尤其是年輕群體，對社會現狀愈發不滿。受俄烏衝突持續等多方面因素影響，法國社會、經濟承受的壓力是相當大的，處於一種『緊平衡』狀態。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社會運行的整個鏈條很可能就突然斷裂。騷亂爆發的頻率會越來越高。」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2005年，法國就已經發生過類似事件。當時，兩名法國少年在巴黎郊區克利希蘇布瓦的一個變電站因躲避警察追捕而觸電身亡。這件事引發了法國各地長達三周的騷亂。

　美聯社指出，儘管過去近20年，那些法國社會所存在的根深蒂固的頑疾仍然存在，只不過2005年還不流行短視頻，而今天的社交媒體無疑讓此類事件的傳播變得更為便捷和廣泛。

　馬克龍面對考驗：如何恢復秩序

　隨着騷亂持續蔓延，馬克龍沒等歐盟峰會結束就匆匆返回巴黎，主持政府危機會議。

　馬克龍「以最堅定的態度譴責所有利用這一局勢的人以及此時此刻試圖製造混亂和攻擊(法國)機構的人」。

　法國《世界報》指出，馬克龍在檢察官沒有發聲的情況下，就表示有警察失誤的存在，並說警察失誤是不可原諒的。「雖然馬克龍的話沒能阻止憤怒和騷亂，但至少避免了不公正感覺的增強。」

　但問題是，馬克龍是否能夠一直堅持這個立場。

　馬克龍剛剛走出退休制度改革危機，現在就再度需要求助於警察們來維持秩序。

　而幾個月以來，警察們一直在要求政府給與更多的資源。在警察們看來，他們終日處於高度緊張的工作狀態，常年飽受巨大身心壓力，但待遇卻並沒有多大改善。對於馬克龍指責警察失誤的言論，法國各大警察工會也表示不能接受。

　陳暘說：「當前是馬克龍的第二任期，他沒有續任壓力，繼續推行改革顯然是想累積『政治遺產』。馬克龍希望在任內完成養老金改革，因此有點操之過急，不免力度過大。從某種程度上講，馬克龍近年來積極推進社會改革，也成為社會矛盾凸顯、騷亂爆發的因素之一。」

　目前，馬克龍政府尚未公布事件處理辦法，而是採取了一些相對低調的手段，例如在不向媒體公開的情況下為受害少年舉行葬禮，顯然是想通過小規模手段逐步控制騷亂規模。

　「我認為法國各地騷亂仍會持續一段時間，但會以相對平靜的方式收場。不過，真正讓法國政府頭疼的是：這場騷亂結束後，沒有人知道下一場騷亂會在何時何地又因何而起。」陳暘說。

　頂圖：圖源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