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智庫研究員、英國肯特大學商學院博士生導師、劍橋大學彼得豪斯學院客座研究員 田堃

　2025年6月22日，「跨境支付通」正式上線。這項由中國人民銀行與香港金融管理局聯合推動的創新型金融基礎設施，實現了內地網上支付跨行清算系統（IBPS）與香港快速支付系統「轉數快」（FPS）的直連，首次在兩地居民之間實現秒級、低成本、全天候的跨境小額匯款。

　從表面看，這只是一次支付效率的提升；但從更深層來看，它是內地與香港金融互聯互通的又一次制度躍遷，是人民幣國際化路徑中的關鍵一步，是服務民生與推動區域一體化的精準發力點，也是我國金融基礎設施「走出去」的先導嘗試。

　一、從「支付便利」到「制度先行」：跨境互聯機制的本土升級

　金融互聯互通向來是制度互認與規則磨合的試金石。過去十年內地與香港陸續落地滬港通、債券通、理財通、互換通等機制，基本覆蓋了資本市場、債券市場和金融產品領域。而「跨境支付通」的推出，則把金融互聯的維度延伸到高頻民生支付與實時小額結算領域，直接影響廣大居民的生活便利度和金融可及性。

　技術上，「跨境支付通」基於中央銀行級別的清算系統直連運行，可實現7×24小時實時到賬。操作上，用戶可通過手機銀行發起匯款，使用手機號、銀行賬號、FPS ID等簡易標識符完成身份識別和資金發送，首階段不收手續費，大幅降低使用門檻。監管上，系統在遵守內地與香港金融法規的前提下，充分考慮合規審查、反洗錢與數據安全，展示了我國支付科技治理能力的新高度。

　這種由「兩地貨幣當局+本地銀行體系」共同搭建的直連機制，不依賴美元清算體系，也未引入外部金融中介，體現了金融主權的高度自控性，是制度型開放的具體體現。

　二、從「匯款場景」到「區域協同」：民生金融的戰略放大器

　「跨境支付通」的首批應用場景聚焦於個人對個人（P2P）匯款與民生類轉賬，如學費繳納、醫療支付、生活補貼、公共服務費用等，精準切中兩地居民在跨境教育、就業、旅遊、養老等日益頻繁的人口流動背景下的現實痛點。

　據人民銀行與香港金管局數據，IBPS系統當前活躍用戶達2.98億，FPS用戶為1700萬。2025年第一季度，香港信用卡交易總額達2741億港元，同比增長8.4%，其中28.8%為境外消費；扣賬卡交易額達738億港元，同比增長1.1%（香港金管局數據）。這些數字表明，跨境資金小額高頻使用場景已具備相當規模基礎。

　隨着「跨境支付通」推廣，跨境消費力有望進一步釋放，也將加速粵港澳大灣區生活圈的一體化建設。無論是港青北上創業，還是內地居民南下旅遊，這一系統為「資金自由流動+生活無縫銜接」提供了基礎支撐。

　三、從「技術試點」到「人民幣走出去」：強化貨幣流通網絡的內生路徑

　人民幣國際化並非一蹴而就，更不能依靠強行推動。「跨境支付通」提供了一個「技術-場景-網絡」三位一體的人民幣跨境應用範式。

　相比傳統依賴貿易結算或官方協定推動人民幣使用的方式，支付通機制通過真實、可持續、微觀頻繁的跨境交易行為，構建出人民幣「可用、好用、常用」的日常支付網絡。一方面，有助於穩步提升人民幣在個人支付、旅遊服務等領域的使用比例；另一方面，也為未來拓展至跨境電商、企業對企業（B2B）結算等打下基礎。

　同時，人民幣在「跨境支付通」中所扮演的雙向可選貨幣角色，也為海外市場提供了貨幣選擇空間。在「雙幣雙向」機制下，香港居民可自主選擇以港幣或人民幣發起匯款，內地居民亦可選擇幣種接收，增強人民幣的「交易友好度」。

　四、從「支付橋梁」到「全球示範」：中國方案的國際競爭力提升

　放眼國際，跨境支付體系正成為G20討論的重點議題。當前全球跨境支付平均到賬時間超過2天，費用高、路徑不透明是痛點。IMF數據顯示，跨境個人匯款平均成本仍超過6%。相較之下，中國「跨境支付通」的上線，在速度、成本、安全和用戶體驗方面均具有系統性優勢。

　與央行數字貨幣橋（mBridge）、SWIFT gpi（環球支付創新）等仍處試驗階段或多依賴美元系統的方案相比，「跨境支付通」通過基礎設施對接、監管同步、場景落地，形成了操作可行、應用可擴、合規可控的「中國式解決路徑」。

　這一經驗不僅適用於香港未來對接東南亞、粵港澳與RCEP成員間的支付互聯，也可為「數字絲綢之路」框架下構建區域支付網絡提供技術儲備與制度參考。中國在全球支付話語體系中的角色也因這一機制而更加堅實。

　五、從「上線第一步」到「制度型開放」：構建金融新格局的前奏

　「跨境支付通」遠非支付效率提升的「終點」，而是推動我國新階段金融開放格局的起點。它既服務居民需求，又增強人民幣影響力，更是我國參與全球支付網絡重構的主動探索。

　展望未來，跨境支付通將逐步拓展至P2M（個人對商戶）、B2B等場景，吸納更多銀行及支付機構接入。更值得關注的是，內地與香港的監管科技協同將日益成熟，數據監管、資金追蹤、洗錢風險防控等配套機制也將不斷完善，形成「開放有序、安全可控、規則共建」的金融治理新範式。

　在以制度型開放為主軸的新時代金融發展格局中，跨境支付不再是單純的技術或服務問題，更是重塑貨幣關係、優化資本配置、提升國家金融競爭力的關鍵支點。

　結語

　「跨境支付通」不僅連接了內地與香港的賬戶，更連接了金融服務與民生需求、制度創新與國際規則。它是中國式現代化在金融領域的實踐成果，也是中國參與全球金融基礎設施建設與標準制定的生動體現。

　從「秒到賬」的便民支付，到「新格局」的制度共建，這一看似不起眼的產品背後，正孕育着中國式金融開放的全新可能。未來的世界支付體系，將不僅僅是美元主導的網絡，也將寫入人民幣與中國智慧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