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球燈下，山歌穿透夜色，土家兒女的定情香袋續寫浪漫。

    「阿哥哎，這梨子是金砣砣還是銀蛋蛋？」頭戴印花摺疊帕的土家姑娘輕撫竹簍里的山貨。對面斜挎空背簍的小伙子心頭一熱：「好妹子，要的是價，還的是錢，你費的功夫值千金。」

    這便是恩施土家女兒會的經典場景，在歲月流轉中始終保持着「以歌為媒、以會為緣」的鮮活靈魂。

    時光回溯到明末清初。海拔1700餘米的恩施石灰窯高寒山區，十姓人家在此搭棚建屋，立戶創業，稱「十個棚」。薛姓鄉紳膝下九位女兒，平日被嚴令禁足閨中，唯農曆七月十二這天獲准結伴出遊。

    九姐妹頭纏印花帕、身着鑲邊衣，腰系黑底金線繡花巾，宛若九朵山茶綻放。山寨小伙以山歌相追，以眉目傳情。一天之內，九姐妹都覓得如意郎君。

    自此以後，「七月十二」遂成約定俗成的「女兒會」。在封建婚姻桎梏嚴酷的年代，這一天成為土家女兒「唯一可以自主命運」的時間。

    傳統女兒會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愛情戲劇」。姑娘們里長外短的「節節高」服飾象徵富貴吉祥，花背簍里的山貨則是愛情道具。她們端坐街邊，表面售物，實則待緣。

    「這梨子好多錢一個？」小伙假裝購物靠近。成交後小伙主動背起背簍，二人默契走向林間約會。

    這種獨特交際方式被民俗文化專家譚宗派稱為「商貿外殼包裹的自由戀愛」。在父母包辦婚姻盛行的年代，女兒會用智慧開闢出一條「以物傳情」的秘徑。

    情歌對唱是女兒會的高潮。姑娘即興發問，小伙即興應答。

    「高山頂上呃一丘田/郎半邊來姐半邊/郎的半邊種甘草/姐的半邊種黃瓜/牽根絲絲兒纏倒他」

    「高山木葉細微微/看你阿哥會不會吹/若是吹得木葉叫/只有木葉不用媒」

    歌聲定情後，信物交換見證盟約。小伙贈出戒指、象牙梳，姑娘回贈青布鞋、繡花荷包。月上柳梢時的難捨難分，化作《十想》《十二時》等纏綿歌謠在山寨流傳。

    女兒會穿越歷史風雲而生生不息。20世紀五六十年代，嗩吶隊、擺手舞隊、拔河踢毽等體育競技為女兒會注入新活力。

    1995年，女兒會首次進城舉辦，十萬群眾擠滿恩施民族路；2000年進入梭布埡石林景區，成為文旅融合的典範；2009年列入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20年恩施市獲 「中國土家族女兒會文化之鄉」稱號。

    從薛家九女的月下出逃傳說，到抖音直播的萬人趕場，女兒會的形式劇變背後，三大文化內涵始終鮮活：自由精神--衝破封建包辦婚姻的勇氣；浪漫氣質--以歌傳情、以物達意的智慧；真誠品格--篝火旁眼神交匯時的赤誠。

    「高山頂上種黃瓜，牽根絲線纏住他，不怕風狂雨又大，纏到白頭到老家……」

    「不管形式怎麼變，『自由、浪漫、真誠』的文化內核沒變，這是土家人獻給世界的民族浪漫。」民俗文化專家譚宗派道破女兒會穿越三百年不衰的秘密。（譚桂林 張迪 通訊員 恩文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