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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可循:评奈保尔《守夜人记事簿》

2014-05-28
来源:凤凰网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奈保尔的短片小说集《守夜人记事簿》中文版首次授权出版。

  张旋

  一本歧路之书

  《守夜人记事簿》是奈保尔的第二本短篇小说集,原出版时以集子里篇幅最长的小说《岛上的旗帜》为名。中文译本改为《守夜人记事簿》,采用的是书里一篇后现代风格的小说的名字,这是整本书中两篇最具先锋文学元素的作品。

  《守夜人记事簿》是文本带有实验性,以“记事簿”的形式来叙述发生在小旅馆里的奇趣夜间事件。而《岛上的旗帜》副标题是“一部奇想剧”,这是一篇一群人和一座海岛的寓言,就像卡夫卡的《城堡》是一个人与一座城堡的寓言那样。

  其它几篇故事仍延续了那本获得毛姆奖的短篇集《米格尔街》的自然主义风格,只是在其中几篇小说出现了不同族裔的移民对自己拥有的外来文化(印度文化、非洲文化)进行反思的主题。《米格尔街》是贴进描写米格尔街上形形色色的小人物,有西班牙裔、印度裔、非洲裔和混血儿,每一篇都很朴素,整本书风格统一,而且没有任何文化比较的意图。而本书的视角略略向后抽离,在几篇小说里,作者反思了特里尼达外来移民与自己周围的文化环境相斗争的故事。

  因此,对这本小说集来说,最应强调的就是奈保尔在写作上尝试使用的视角纵深,像《抽奖》、《敌人》和《哀悼者》这种仍只是带着《米格尔街》那种自然主义风格刻划人物的小说,叙述者与角色离得很近,几乎没有纵深。但第一篇小说《我的姑妈金牙》写特里尼达岛印度教先知对基督教思想入侵的滑稽回应,有一定的文化比较动机。《面包师的故事》则叙述一个非洲裔面包店老板在深刻意识到自己与周围文化环境的关系之后以计谋致富的故事。应该说,这一篇已显示出一种精辟老道的外部视角了。

  另外几篇写英国生活的小说《完美的房客》和《绿尼和黄儿》展现的是奈保尔早年在英国的租房生活,故事塑造以趣味为主,仍像是对《米格尔街》风格的复制,或者准确地说是把故事的地点从特里尼达迁到大英帝国。如此,再加上前述两篇实验性作品,整体来讲,这本书的特点就是“混杂”,它给人一种奈保尔正处于“歧路彷徨”状态的感觉,他面前摆着三条路——自然主义抒情风格的、文化批判的、先锋小说的。虽然他之前在这几条道路上都小有成功,但不确定接下来在哪条路上大展拳脚。

  这本书出版于1967年,奈保尔之后所走过的道路,我们已经清清楚楚,那就是犀利的文化批判,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揭露发生在老牌殖民地上的丑陋行径。他对人性洞观幽微,即以这种独僻蹊径的方式对主流思想中的模式化敝端进行反驳。

  奈保尔于200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得奖理由是:“其著作将极具洞察力的叙述与不为世俗左右的探索融为一体,具有驱策人们从扭曲的历史中探寻真实的动力。”的确,与奈保尔的文学风格关系最密切的就是“洞察力”,因为它也是主导其文学之路的船舵。

  写作即观察方式

  要理解奈保尔,有两本比较可靠的书,一本是保罗·德鲁所著的《维迪亚爵士的影子》,另一本是奈保尔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后写的《作家看人》。

  前者是从弟子的角度近距离观察老师,里面不乏对奈保尔孤僻而怪异的性格——特别是在他得意忘形之际进行生动描写的段落,但是对于奈保尔这种阴郁的作家来说,此书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奈保尔的一张“鲜活的假面具”。后者《作家看人》是奈保尔自己写的创作之路回顾,它略去了作家生活的一面,而把作家艰苦探索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作家看人》共分五章,三章谈小说家,两章谈印度文化。在这本书里,奈保尔为写作下了一个定义:写作因人而异,绝没有一种统一的写作方法,它只是作家个人观察和体验世界的方式。他用很多真实的例子来论证现代小说中存在一种他称之为“现代敏感性”的抽象物,这就是指作家个人特有的对这个世界的敏锐的洞察力。正是这种东西成为作家成功和失败的决定因素,一切取决于它们可以被多大面积的社会所接纳。

  比如在写作的成功之道上,奈保尔曾将自己与另一位也出生在特里尼达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里克·沃尔科特作比较。他说自己年少时对大海心怀恐惧,每天生活在一个大家家庭之中,从不曾想到周围有什么可以解放人类精神的美。而沃尔科特来自于一个小得多的海岛,壮丽的大海一直就在他面前,他一想到风景自然想到的是大海和美丽的海湾,因而把把周围描绘得很神圣。而德里克·沃尔科特成功的原因是他的诗里有黑人蓝调音乐里那种诉苦的成分,而这在美国当时恰好有大批受众。

  奈保尔认为沃尔科特为特里尼达人所做的就像普希金为俄罗斯人所做的,在“从劳苦的生活发掘出神圣的美”这方面,他自愧不如。不过奈保尔认为自己拥有另一种幸运,就是在殖民地上的印度文化行将消逝之际抓住了它的一截尾巴。这个嫁接在特里尼达的印度文化最终因为生存环境的种种缺失而崩溃。

  正是它崩溃的过程培养了奈保尔观察生活的方式,也铸成了他写作的方式。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下子就意识到的,而是隔了很久,已经出了好几本书之后才意识到。写《米格尔街》的时候还没有,但写作这本《守夜人记事簿》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但是意识并不强烈,还只是混杂在一群风格和主题完全不同的作品中。

  为了看清奈保尔从《米格尔街》到《守夜人记事簿》的创作意识上的转变,不妨引用一下《作家看人》卷首语中的一段话,这是奈保尔回忆自己写作《米格尔街》的情形:“那本书写的是那条街的“平面”景象,在我所写的内容中,我跟那条街凑得很近,跟我小时候一样,摒除了外界。甚至在当时,我就知道还有别的观察方式,也就是说,如果我退后一步、两步或者三步,看到更多场景,那就需要另外一种写法。更复杂一点,如果我想探究我是谁,街上的人是谁……就需要另外一种写法。 事实上,我的写作把我带向了那种复杂情况。”

  这段话很清楚地表明奈保尔的写作之路,他后来的写作的确是用的一种更为广阔的眼光来审察这个世界。首先是印度,每隔十年他就写一写印度,站在一个既近又远的距离反复地观察。其次是处于变革中的非洲老牌殖民地。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全都是文化激烈交锋的战场。

  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后,他创作了《半生》,这本小说写一个生长在印度、最后跑到非洲生活的先知之子,因世界观的变化而体验到的种种灵魂震撼,而且还能体会到非洲人心中有些神秘莫测的“更为深刻的东西”,这些事物不为世人所知,而且超越了政治。这当然是奈保尔自己对非洲的体验,它说明作家本人也已走入某种不可抵达的思想秘境。如此审视,奈保尔从《守夜人记事簿》(1967)到《半生》(2001)以及《作家看人》(2007),其观察力不断迁移,并逐渐逼近人类想象力之界的轨迹,无论是对读者还是后辈作者而言,都能得到无穷启示。

  《守夜人记事簿》

 

 

[责任编辑:鄭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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