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泰
预审大楼里,一位民警走得很慢,消瘦的身体似乎已无力撑起警服。他叫张乐泰,昌平公安分局预审大队民警,因患弥漫性淋巴癌,已经历8次化疗。每一次治疗后,他都执拗地穿上警服,回到单位继续工作。
3个小时后,张乐泰晕倒在办公室里,被直接送进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这一次,他没能再回来。
2014年6月14日,张乐泰停止了呼吸,年仅39岁。妻子和同事默默地为他换上警服,警徽在抢救室灯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
“我要穿着警服走。”这是他临终前最后的心愿。
“穿着警服,我就没下‘战场’。”——张乐泰
张乐泰曾是名军人,在部队服役15年。
2007年,已是营职军官的张乐泰转业了。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中铁六局,待遇优厚;一个是公安局的预审书记员。张乐泰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后者。他说:“穿着警服,我就没下‘战场’。”
从指挥几百号士兵的军官,到只是“预审助理”的书记员,有人为他惋惜。他却笑笑:“无论是官还是兵,我看中的是这份职业。”
预审对于张乐泰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但他没有轻言放弃,不懂,就学,不耻下问。即便年龄比自己小,只要业务知识精,张乐泰就认师傅。他抓紧一切时间,翻阅刑事执法类书籍,研习故意伤害、寻衅滋事、盗窃等常见案的证据收集要件,他宿舍的灯总是单位里最晚熄灭的。
很快,张乐泰就从“门外汉”变成了“专家张”。
2008年上半年的一个清晨,昌平区南口镇某村庄。一辆闪着警灯的桑塔纳打破了宁静,张乐泰和同事下了车,直奔一处院落,很快就从房内和狗笼中搜出一支猎枪、一支气枪还有若干子弹。
就在几个小时前,私藏这些枪支的“老江湖”还在和预审民警玩心眼儿。当时,张乐泰也在预审室里,他瞟了一眼“老江湖”,暗示同事和自己闲聊,无视“老江湖”。张乐泰和同事聊枪,枪的起源、种类品型、口径、射速……好玩枪的“老江湖”听得抓耳挠腮,几次想插嘴参与讨论,都被张乐泰拒绝了。“老江湖”终于憋不住了:“警官,你才是真正玩枪的人,我佩服,我交代!”
2011年,“卖淫女伤害嫖客致死案”中,凶手并非卖淫女,而是另有其人;2012年,顺藤摸瓜,一举打掉一个系列作案23起的抢夺团伙……正是张乐泰在预审时发现疑点,促使这些案件真相大白。
从2010年至张乐泰发病,他所在的预审室共受理刑事案件293件473人,是受理命案最多的“王牌”预审室。
“最近活儿多,忙完这一阵再说。”——张乐泰
预审大队的同事都知道,这两年,张乐泰的身体不太好,他的手即便是在夏天也经常是冰凉的,2013年年初,他还经常恶心。大家劝他去医院检查,他却总说:“最近活儿多,忙完这一阵再说。”
可张乐泰似乎总也忙不完。
2013年6月,张乐泰经医院确诊患有弥漫性大B淋巴瘤胃窦癌,病痛的折磨加上多次放化疗,使他迅速消瘦,身高1.73米的他体重只剩40多公斤。每次治疗完,身体稍一恢复,张乐泰就赶回队里。
今年4月,岳父发现张乐泰的房间夜里经常亮着灯,走近窗子才发现,张乐泰半跪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渗出大颗汗珠。询问女儿才知道,原来女婿胃疼难忍,彻夜难眠,已持续两个月之久。疼痛,张乐泰不怕,他担心的是自己如果倒下,同事就会更辛苦,他默默忍受着病痛,坚持分担着工作。
病痛,丝毫没有消减张乐泰的工作热情。
因为在部队主管精密仪器,张乐泰精通计算机、无线电知识。发现人工笔录速度慢、错误多,他自掏腰包购买授权软件,自己更改软件源代码,开发出适合北京公安系统的笔录软件,预审笔录的速度和准确率大大提高。
许多同事都收到过张乐泰发明的物件:“充电宝”、组装收音机、自制U盘……“这里通的不是电,而是张乐泰的心血。”一位民警说。
如此搏命般的工作,缘自他对职业的敬畏。在送张乐泰去医院抢救的路上,他对妻子说:“我要穿着警服走。”
“乐泰,我替你完成了最后的承诺……”——时斌(张乐泰同事)
工作多年,张乐泰一家还没有买房,他和妻子始终跟岳父母住在一起。
妻子赵迎迎是名临时工,月收入仅有1600元。亲友们都劝张乐泰,托托人,给媳妇换个好工作。张乐泰没答应:“今天我去求人家把媳妇工作安排了,明天人家因为案子的事找我网开一面,你说我办不办?干我们这一行,托人情、走关系的事不要沾。”
赵迎迎没有责怪丈夫,她爱的就是他身上的这股正气。两人结婚时,张乐泰曾经对照礼单上的名字,把战士随的份子钱一一归还。“50、100元的礼金,那可是战士一两个月的津贴。”
妻子为张乐泰生了一对龙凤胎,因为早产,两个孩子在医院治疗了73天才保住性命,20余万元的治疗费让这个本不宽裕的家庭更加清贫。
孩子的命虽然保住了,但男孩的身子太弱,有可能脑瘫,医生建议张乐泰放弃治疗。“不能放弃,既然孩子生下来,我就要对他负责,即使脑瘫,也要将他养大成人。”张乐泰回答得斩钉截铁。
因为工作忙,照顾孩子的重担全落在了妻子的肩头。2012年6月的一个周末,张乐泰加班,预审嫌疑人的过程中,他接了好几个电话,每次总是低声说:“没完活儿呢,快了!”同事说:“你有事就先走吧。”可张乐泰一直说“没事没事”。直到下午4点半预审结束,张乐泰才急匆匆地走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他的两个孩子得了肺炎,发高烧39度多,电话是他妻子从医院打来的。
张乐泰发病后,第一次抢救结束,他曾拉着妻子的手说:“我对不起你……”妻子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张乐泰弥留之际,赵迎迎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你不是答应我了吗,说病好了要带我和孩子回山东老家看看,还答应大美妞(张乐泰的女儿)要给她买自行车呢!”
预审大队中队长时斌听到赵迎迎的话,心都碎了。他特意到一家自行车行买了辆最贵的童车,送给大美妞:“爸爸出差了,这是他让我送给你的。”孩子开心地笑着,时斌眼圈却红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张乐泰:“乐泰,我替你完成了最后的承诺……”